孔贤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此刻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每一条沟壑里都在呐喊着“忠诚”。
他那身宽大的儒袍随着他夸张的动作而摆动,不是在朝堂,而是在戏台上唱着一出改朝换代的大戏。
他高举着笏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道德优越感,响彻整个太极殿。
“天命靡常,唯有德者居之!前君无道,致使朝纲混乱,民不聊生,此乃天弃之兆!今陛下拨乱反正,顺天应人,乃我大唐万民之福,社稷之幸!”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瘫倒在地的李隆基心上。
“臣,曲阜孔贤,请为陛下撰写登基诏书,昭告天下,以安西海之心,以正视听!”
说完,他长跪于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是一个信号。
原本还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文武百官,瞬间像是被点醒了。
“臣,吏部尚书裴宽,附议!请陛下登基!”
“臣,户部侍郎宋昱,附议!陛下圣明!”
“臣,吏部侍郎卢奕,附议!恭迎天子!”
满朝文武看向吏部侍郎卢奕,这家伙当真是墙头草,次次决策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支持李隆基是他,第一个维护李隆基跳出来攻击李璘是他。
李隆基失势,第一个跳出来反咬一口的,依然是他。
趋炎附势,做到了极致!
不愧是五姓七望的范阳卢氏。
“臣等恭请陛下登基,再造盛世!”
呼啦啦一片,满朝的朱紫蟒袍,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山呼万岁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零星,迅速汇聚成一股汹涌的声浪,冲刷着殿宇的每一个角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曾经是李隆基最熟悉、最享受的乐章。
西十二年来,他听着这声音,以为自己就是天,就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
可现在,这声音却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最尖锐的讽刺。
他看着那些曾经对他奴颜婢膝的脸,那些曾经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臣子,此刻正用同样卑微,甚至更加狂热的姿态,去朝拜那个篡夺了他一切的逆子。
而带头的,竟然是孔家!
是那个被他李唐皇室供养了上百年,被他亲口封为“文宣王”,享受着无上尊荣的孔家!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李隆基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咆哮,想怒骂,想撕碎孔贤那张虚伪的嘴脸。
“无耻……叛徒……乱臣贼子!”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被淹没在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中,没有激起涟漪。
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他就这样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穿着那身早己失去光彩的龙袍,像一堆被时代抛弃的垃圾。
曾经的雄心壮志,开元盛世的辉煌,都成了镜花水月,碎得一塌糊涂。
他的世界,崩塌了。
而龙椅之上,李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穿着一身玄色滚金龙纹的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垂下的玉珠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情绪。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俯瞰着脚下跪倒的一片臣子,像是在看一场早己烂熟于心的戏码。
孔贤的慷慨陈词,百官的俯首帖耳,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人,不过是墙头草罢了。
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忠诚?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忠诚是最廉价的东西。
只不过,李璘还尚未思考登基诏书,世代贤良表率的孔家,己经写好了登基诏书!
不亏为世修降表之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