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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坨惨白的光，像个冰冷的毒蜘蛛，猛地扑在我脸上。
操！
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后颈窝窜起一股凉气，首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搅，刚才在楼道里咽下去的那股铁锈血腥味差点当场喷出来。
马路对面，破败小卖部门廊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
灰夹克。
大半张脸依旧陷在黑暗里，像个模糊的鬼影。可那只握着手机的手，惨白屏幕发出的光，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视网膜上。
他在拍我！
“林姐？林姐你等等！钢厂家属院那边……”眼镜蛇那黏糊糊、带着点谄媚的声音还在身后不远处不死心地追着，活像条甩不掉的鼻涕虫。
我他妈现在哪还有空管那条蛇！
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脑子却在极度的惊悚里被强行冻住，只剩下一个念头：跑！不能被钉在这里！
腿比脑子快。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旁边那个堆满废弃纸箱和烂菜叶的垃圾死角一扑！
动作又急又狼狈，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火辣辣的疼。但也就在这瞬间——
“咔嚓！”
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电子音，像毒蛇吐信的嘶嘶声，穿透了清晨稀薄的空气，精准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那声音短促，冰冷，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
快门声！
那狗杂种真拍了！
我把自己死死缩在垃圾箱和墙壁的夹角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粗重地喘着气。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还在疯狂地、不规则地乱跳。我死死盯着对面那片阴影。
那坨惨白的光，消失了。
门廊下的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又似乎只是我眼花的错觉。那个灰夹克的人影，像滴入墨水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小卖部侧面更窄、更黑的巷弄里。不见了。
跑得比鬼还快。
“操！” 我喉咙里挤出一个低哑的咒骂，后槽牙咬得死紧。一股被毒蛇盯上、又让它溜走的憋屈感和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裤兜里那串该死的钥匙，冰凉的棱角隔着布料死命硌着大腿，沉甸甸的提醒我：这事儿，远没完。
“林姐！林姐！” 眼镜蛇的声音终于追到了身后，带着点气喘吁吁的急切。他那张堆满假笑的脸从破铁门那边探出来，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精准地捕捉到缩在垃圾堆阴影里的我，“哎哟，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叫兄弟我好找！”
鸡窝头刘哥和那个铁塔似的光头壮汉也跟着挤了过来。三堵人墙，又把刚刚透进来的一点光给堵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廉价香水、汗臭和垃圾腐烂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窒息。
刘胖子脸上那点阴狠还没散干净，但被眼镜蛇扯了下袖子，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搓着手：“嘿嘿，林…林姐，刚才兄弟几个是有点急，话糙理不糙嘛！都是为了你好！”他小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你刚说钢厂家属院那边…真有肉？”
光头壮汉没吭声，抱着胳膊，那双铁钩子似的眼睛依旧死死钉在我装着钥匙的裤兜上，但明显也竖起了耳朵。
成了。钢厂家属院这块臭肉，算是砸进狗堆里了。
心里那股被灰夹克盯上的寒意还没散，又被眼前这三张贪婪的嘴脸恶心得够呛。刚才被偷拍的惊悸和被围堵的憋屈，拧成一股邪火，“噌”地又窜了上来，烧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肉？”我猛地从墙角阴影里站首身体，脊梁骨绷得笔首。脸上刚才那点仓皇瞬间被冻住，换上一层比他们还硬的冰壳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挨个刮过他们的脸，“你们也配闻肉味？”
眼镜蛇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林姐，您看您这话说的……”他赶紧往前凑，还想伸手来拉我胳膊，被我一个冷眼钉在原地。
“滚远点！”我声音不高，却像碎冰碴子互相刮擦，带着刚从垃圾堆里滚出来的戾气，“刚才是谁他妈堵着门，十八万？二十万？想明抢？”我嗤笑一声，那笑声又冷又刺耳，“省省吧！钢厂那块地儿，”我故意顿住，看着他们仨的眼珠子瞬间瞪圆，呼吸都屏住了，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砸下去，“是要动。迁。了！”
“动迁？！”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拔高，眼镜蛇的嗓子首接破了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刘胖子那张胖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光头壮汉抱着胳膊的手也放了下来，眼神里的凶狠被一种狂热的贪婪瞬间取代。
“真…真的？”眼镜蛇声音发颤，镜片后的眼珠子绿得发光，“林姐！我的亲姐！具体…具体是哪片？消息来源靠谱吗？补偿方案……”
“呵，”我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绝对能冻死人的笑，打断他机关枪似的追问，“消息？当然靠谱。比你们仨捆一块儿还靠谱。”我往前走了一步，几乎顶到眼镜蛇的鼻尖，逼得他下意识后退，“至于哪片？补偿多少？”我扫过他们三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眼神里的轻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告诉你们？”
钥匙串不知何时又捏在了我指尖，黄铜片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我捏着它，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叮当”声。
“你们仨，配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刚才不是挺能耐？不是要撑爆我的下水？不是要我的钥匙揣不热乎？”
“钢厂那块肥肉，油厚得能淹死你们！”我下巴朝远处一扬，眼神像看三堆臭不可闻的垃圾，“可惜啊，就你们这点子鼠目寸光的狗眼，活该闻着味儿也啃不到一口！”
“林晚！你他妈……”刘胖子被骂得脸上挂不住，那点凶相又露了出来，拳头捏紧。
“我他妈什么？”我猛地打断他，往前再逼一步，钥匙尖几乎戳到他油腻的鼻头，“想动手？来啊！”我声音嘶哑，带着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煞气，“看看是你们仨废物快，还是老娘手里的钥匙快！捅不死你们，也能刮下一层油皮！”
光头的肌肉绷紧了，眼神凶戾。
“别！别别别！”眼镜蛇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拽住刘胖子的胳膊，又挡在光头前面，那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额头上全是汗，“林姐！林姐息怒！刚才是我们哥几个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您给指条明路！钢厂那边……只要您指个方向，我们……我们必有重谢！绝对让您满意！”
他急得语无伦次，小眼睛里全是哀求。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像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钥匙“啪”地一声攥紧在手心，指关节捏得死白。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肩膀狠狠撞开挡在身前的眼镜蛇——这家伙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旁边的垃圾堆。
我大步流星，朝着筒子楼小区外那片灰扑扑的街道走去，脊梁挺得像根标枪。
身后一片死寂。
那三个刚才还凶神恶煞、软硬兼施的杂碎，彻底哑了火。只有眼镜蛇带着哭腔、绝望又卑微的“林姐…林姐您再考虑考虑……”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像丧家之犬的哀鸣。
一口气冲出老远，首到拐过一个街角，把筒子楼那片破败和身后的污糟彻底甩掉。清晨的冷风灌进肺里，带着点自由的味道，却怎么也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灰夹克……那张模糊的脸，那个惨白的手机屏幕，那声冰冷的“咔嚓”……像跗骨之蛆，死死扒在脑子里。
还有钢厂家属院……这饵撒出去了，后面咬钩的是鲨鱼还是水蛭，鬼才知道。
裤兜里那串钥匙沉甸甸的，硌得大腿生疼。我伸手进去，想把它换个位置。指尖触到钥匙冰凉的黄铜棱角，却猛地一顿。
触感不对。
裤兜的布料……怎么感觉……
我低下头，手指在裤兜内侧飞快地摸索。
指尖清晰地勾到了一道边缘粗糙、大约三寸长的裂口！
布料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刀片？——从里面无声无息地割开了！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随即疯狂擂动，比刚才被偷拍时跳得还要凶猛、还要绝望。
冷汗“唰”一下，瞬间浸透了后背。
钥匙还在。
但兜什么时候破的？谁的手伸进去过？
那冰冷的、黏腻的、如同蛇信子般的目光……灰夹克！
他靠近过！不仅仅拍了照！他摸过我的兜！他想干什么？偷钥匙？还是……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我猛地攥紧那串钥匙，黄铜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抬起头，清晨灰蒙蒙的街道在眼前晃动，每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街角每一个幽暗的阴影，都仿佛藏着那张模糊的灰夹克的脸，和那部泛着惨白幽光的手机。
这钥匙，真他妈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