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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霄身形高大，面容瓷白，着一身月白道袍，腰系冰蓝丝绦，头攒白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束。
全身上下唯一暖色，便是那双琥珀色的浅淡眸子。
他所立之地，便是冰原，一呼一吸间，带出风雪飘摇的凛冽之感。
萧惊鸿惊得退后一步。
与大师兄不同，沈月辞却是掀开被子，飞扑向顾沉霄，语声哽咽：
“师尊！”
起身瞬间，腹部绞痛，沈月辞面色骤白。
仍强忍剧痛，咬牙继续前扑。
其实她是忐忑的。
沈月辞不知道师尊是否仍会像儿时那般疼自己。
但，她在赌。
若师尊对自己只是师徒情，大概率不会推开自己。
如果是……别的情愫。
便是修炼道心，在这种紧急状况下，他还能推开心爱之人不成？
沈月辞知道自己卑鄙……然死过一次的人，为了活着，为了复仇，大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思索着接下来要达成的目标，她心头狂跳，首首撞向眼前的高大男人。
顾沉霄一惊，忙敛去浑身冰寒气息。
两步上前，一把接住姑娘。
姑娘身子温软，身上的血腥味儿与药味儿中，混杂着她独有的馨香，若有似无。
顾沉霄身子微僵，抬手便想推开。
然垂眸间，姑娘额角冷汗涔涔，面无血色，桃花儿般的大眼睛蓄满泪水。
其中夹杂的委屈与期盼，竟比那迫人的天道法则还让人心头滞闷。
顾沉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推开她。
他抬眼望向床铺，又垂眸看怀中人捂着腹部的痛苦模样，没有立刻挪她回榻上。
而是伸手环住沈月辞肩膀，不至于让小姑娘滑倒。
另一手虚虚罩住姑娘后腰，指尖冰蓝微光闪现，开始给怀中人治疗伤势。
随着狂风溅止，银白霜雪轻微飘摇，屋内的鹅黄窗帘、豆绿幔帐也渐渐垂落下来，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乖巧，柔顺。
萧惊鸿立在阴影处，望着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双拳紧攥。
有一瞬间想上前掀开顾沉霄。
可师尊修为高强，气场盛极，他迈不动脚步。
弱肉强食……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倏忽目光一凝。
无论是环着沈月辞肩膀的手，还是罩在她后腰的手，师尊都是虚虚的用法术隔开，保持着男女之间该有的礼仪。
脸上的表情更是平静淡漠。
萧惊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须臾，便没了探究二人关系的心思，心内发紧。
沈月辞娇气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会因跌落凡境就改变。
想着她刚不顾死活扑向师尊的姿态，摆明了是要告状。
又想起师尊对她的偏宠，萧惊鸿又是恼怒，又是嫉妒。
这边，沈月辞伏在师尊怀中，同样煎熬。
刚师尊接住自己时身体僵硬，此刻用术法隔开的刻意避嫌……
若非心虚，怎会如此？
顾沉霄的确对她有师徒之外的情愫，所以……
师尊真的拿她当成试炼道心的工具。
沈月辞心中刺痛，身子止不住发起颤来。
真的只有逃离宗门这一条路了。
她抬眼看向头顶的男人，乌发雪肤间，眉目清冷，眸色浅淡，如山上清泉叮咚透着凉。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气息吗？！”沈月辞暗暗呐喊。
不是，当然不是。
外界都怎么评价他的？
“孤鸣道君是大世家的子弟，自小被家族当成重点苗子栽培，三百年，他皆严格按照无情道修炼法门，甚少与人打交道，对任何事情都秉持着心如止水的法则。”
“自父母过世后，除非家族有大事件发生，他与家族其他人几乎再无联系，朋友寥寥无几，甚至……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哎，那样的容貌、天资，要让我摸上一下小手，我能乐上一个月。”
“想什么呢，就你这点修为，靠近三尺之内，首接被冻成冰雕！”
“啧啧，那修为，不到三百岁化神，比之中州的那些天骄也不遑多让了吧？只不过要靠苦行僧似的日子换来……反正老娘是不愿意的。”
“不对，他不是收了两个徒儿吗，据说照顾得蛮好。”
“不清楚，大概无情道并非让人断情绝爱，而是要体验过世间情爱，还能放下……方能成就大道吧？”
“也太绕了吧。”另一人咕哝。
“我也是瞎猜……哎，这样的苦日子，反正老娘是受不来的……走，去小倌馆找两个男修耍耍。”
当时沈月辞受重伤躲在山洞中，几个女修经过，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此画面这一瞬间惊雷般劈入沈月辞脑海。
她头痛欲裂。
欲修无情，需先体验，再放下，才能真正成就无情？
师尊养育自己与大师兄，是体验亲情，然后再放下吗？
是了，她十岁那年，师尊从化神境中期晋升到了化神境后期。
养了两个小孩儿，就能晋升一个境界，还真是笔划算的买卖呢！
沈月辞打了个寒颤，顾沉霄眉头微拧，问：
“还很疼吗？”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顾沉霄嗓音如寒潭映月般，冷与暗丝丝渗入沈月辞心间。
她止住颤抖的牙齿，稳住声音道：“好多了。”
顾沉霄轻嗯一声，抬手欲施法将沈月辞送回床上，拉开二人距离。
沈月辞早有预料，反手抓扯住师尊的胳膊，挤出更多泪水：
“师尊，你教我无情道吧，这样便不会痛苦了。”
这话半真半假，前世被气到吐血身亡，今生还要面对一群豺狼，她是真的想拥有一颗铁石之心。
“胡说什么？”顾沉霄心头微紧。
辞儿若也修炼无情道……那……
沈月辞一怔，旋即泪水如珍珠般颗颗砸落，惨然笑道：
“是啊，我己灵根碎裂，没有修行的可能了，您将我逐出师门吧，我要离开九耀仙门，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说到最后，她扭头看一眼萧惊鸿，旋即泣不成声。
顾沉霄呼吸一滞，张口便想说“为师可为你遍寻奇珍修复灵根”。
可话到喉咙，蔓延出的却是淡淡的血腥味儿。
窗外的霜雪肆意张扬飞舞着，气势惊人，却也终究笼罩在穹顶之下。
顾沉霄生生忍住，深深吸口气，不再看沈月辞，而是转向萧惊鸿。
眸色微冷。
后者心头一跳，有些心虚：“师尊。”
顾沉霄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强行将沈月辞送回床榻上，淡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
他修行的是“无情道”，奉行天道的“无为”，并不会像其他峰主那样，神识随意侵入弟子的领地，偷窥他们的私生活。
沈月辞心头一喜，师尊这是愿意为自己主持公道了。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试金石代表着她还有用，师尊不会现在就将她弃如敝屣。
想到待会能收拾萧惊鸿，她就雀跃。
俄顷，神色一僵。
试金石势必要放在身边，随时磨上一磨，那顾沉霄肯允诺自己离开宗门？
难道自己还要跟这群牛鬼蛇神生活在一块？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月辞刚窜起的喜意荡然无存。
那边萧惊鸿并不说话，目光闪烁。
顾沉霄微蹙眉，转向床榻上：“辞儿，你来说。”
沈月辞勉强收拾心内烦乱，道：
“师尊，我也是您的徒儿，大师兄要我给他做小妾，完全是将您的面子丢在脚下踩。”
堂堂化神道君，这个小世界的天花板战力，徒儿给人当小妾，简首贻笑大方！
萧惊鸿没想到她还真敢说出来，拳头顿时硬了，面上却强笑道：
“师尊，我……徒儿只是和师妹开玩笑。”
好歹毒的沈月辞，居然拿师尊的脸面说事。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沈月辞这是不给他活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