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摁了快进键。
距离那场在走廊里彻底断绝的闹剧,己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
也就是从那天起,祁都岸开始没来上课。
有人说,他是去参加竞赛了,也有人说,他家里出了点事。
还有人猜测,是那天的事情闹得太大,让他脸上无光,所以不想来上课。
陆千樾无心去探求其中的原因,她的生活,以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遇见的平静方式,驶入了新的轨道。
起初的几天,心口那个被祁都岸亲手掏出的空洞,还是会时不时的抽搐。
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到被对方在抽屉最深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那个生日礼物时。
心口那种尖锐的,绝望的痛处会猝不及防的卷土重来,让她措手不及。
但是奇怪的是,痛归痛,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抱有期待。
通过之后,是一种被燃烧殆尽的沉重的疲惫,然后,是渐渐清晰的……释然。
原来,放下一个人,或者说,停止去爱一个不值得喜欢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原来,不爱一个人,可以是一件……
一件,很简单的事。
简单到,只需要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然后,放在别处。
而陆千樾放在的“别处”,是堆满了习题和试卷的书桌。
黑板正上方那个高考的倒计时牌,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又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压在每个一班的学生头上。
放在以前,陆千樾根本不会在意这个。
她和祁都岸,还有这个学校的许多人一样,过于优渥的家境,让高考对她们而言,不值一提。
他们的人生,似乎早就被铺好了金光闪闪的坦途,
所以过去的日子里,陆千樾心安理得的把所有心思,精力,全部倾注在祁都岸身上。
至于学业?只要不是太糟糕,睁只眼闭只眼就那么过去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之前的陆千樾,世界里只有祁都岸那个目标,但是当祁都岸这个目标破碎之后,她恍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她想要点别的。
她想抓住点实实在在的,只属于她陆千樾的东西。
比如,一个能看得见的好成绩。
比如……
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人生。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像夏夜的杂草一般以惊人的速度疯长。
它像一剂强烈的止疼药和,暂时麻痹了祁都岸带给她的伤害,给赋予了她一种骗所谓有的,近乎疯狂的动力。
于是,一中理科一班的同学,见证了一个脱胎换骨的陆千樾。
那个曾经上课时信不再见,目光都在祁都岸身上的女孩,现在眼神专注得像钉子,紧紧钉在黑板和老师身上,每一堂课都认真记笔记。
她的桌子上堆满了崭新的习题册和历年真题集,取代了曾经那些偷偷藏着的,关于祁都岸的剪报和手账。
曾经午休时间恨不得跟祁都岸黏在一起的女孩,现在总是埋头刷题,皱着眉头研究那些让她头发的公式和语法。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三年的荒废,不是短短一周的拼命就是弥补起来。
那些曾经被她毫不在乎的知识点,那些被她忽略的基础概念,此刻都化为拦路虎,盘踞在一道道习题里,对着她张牙舞爪。
陆千樾看着眼前这张勇哥模拟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和刺眼的叉叉,尤其是最后那道分值极高的物理大题。
她绞尽脑汁浪费了半小时,草稿纸都快划破了,却也只写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公式,然后就无从下手。
挫败感像冰冷的湖水,一点点涌上来。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陆千樾用力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甩开。
不会,就问!
她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搜寻着除了祁都岸。能当她小老师的人。
很快,一个人名浮现在脑海里。
班长周旭。
周旭是成绩优异,是年级第二,物理尤其拔尖,人也很温和,加上还是班长,有帮助学生的义务。
找他辅导自己,再合适不过。
陆千樾默默把卷子合上,夹在文件夹最上面。
明天,明天一早去学校,她就去找周旭教她。
第二天清晨。
陆千樾依旧是第一个踏进教室。
自从下定决心好好学习那天开始,她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争分夺秒的学习。
跟往常一样,陆千樾习惯性走到自己座位,放下书包,拿出昨晚标记好的卷子和错题本,这个时候,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
她从书包里拿出水杯,准备先去饮水机那里接杯热水侯着,再开始梳理今天要问的问题。
刚拿起水杯走到讲台,教室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个好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晨光,出现在了门口。
是祁都岸。
他回来了。
一个星期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
深色的校服外套随意敞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
那张俊美地无可挑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又拎着他那个标志性的,价值不菲的黑色背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教室里原本稀疏的,早自习前特有的慵懒氛围瞬间凝固了一下。
几个早到的同学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带着好奇,探究,悄悄瞄着他。
然后又看了看在讲台处站着的陆千樾,眼神里是吃瓜的兴奋。
陆千樾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聚集了很多视线,她握着水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飞快地撞了一下,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她来不及分辨是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她很快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个扇形的阴影,遮住她眼里所有的情绪。
她拿着水杯朝着饮水机走去。
脚步平稳,目不斜视。
仿佛门口走进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祁都岸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陆千樾的右前方,靠窗的倒数第三排。
他放下书包,目光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正背对着他接水的身影。
她瘦了,这是祁都岸看到她时的第一个想法。
一个星期不见,她那原本就单薄的肩膀似乎更瘦削了一点。
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水接满,背影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静和疏离。
祁都岸收回目光,从包里拿出练习册甩在桌子上。
动作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他随手翻开一本空白了好几页的练习册,很显然,他这个星期都没动过这本练习册。
目光落在空白的页面上,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过去的一个星期,他把自己关在家里。
莫名的烦躁和空虚包裹着他。
罗楠楠那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篮球帅哥”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会想,陆千樾去了吗,那个聚会。
如果去了,那她跟那个罗楠楠的堂哥相处得怎么样,她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那个男生吗。
越是这样想,祁都岸的脑子越混乱。
他试图用游戏,用赛车,用刷题来麻痹自己。
却发现那些曾经让他热衷的东西,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第一次发现,在没有那个总是围着他转,用各种笨拙的方法试图吸引自己注意力的身影后,他的世界会变得如此……
乏味和冰冷。
所以,他回来了。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意深究的,复杂的情绪,回来了。
他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