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杨浦化工厂的锈铁门像张血盆大口。
周晓兰搀着陈卫东穿过杂草丛生的厂区，每走几步就要停下让他喘口气。参片止住了他的手抖，但衬衫右肩的血渍己经蔓延到腰际。
"到了。"
七号仓库的暗门藏在爬山虎后面，门把手上系着根红绳——和苏芸发绳同色的那种。周晓兰刚摸到门锁，里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陈卫东猛地把她推到墙后。
"......数据必须销毁！"
是陈厂长的声音。
暗室比棺材大不了多少。
周晓兰贴在通风管口，看见林教授被反绑在椅子上，白大褂上全是鞋印。陈厂长正往烧杯里倒液体，刺鼻的酸味立刻弥漫开来。
"最后问一次，"他扯住林教授的头发，"真的数据在哪？"
林静笑了，嘴角的血沫子滴在烧杯里："你儿子正带着它过来呢。"
陈卫东的呼吸骤然加重。周晓兰一把按住他掏工具的手，指了指头顶，通风管尽头连着暗房，显影液的味道隐约可闻。
"上头有暗房。"她嘴唇几乎贴着他耳廓，气音轻得像羽毛，"我去引开，你救林姐。"
陈卫东立刻摇头，沾血的手指在她手背写：“太危险，一起。”
"信我。"周晓兰突然掐了下他虎口，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你忘了江洲的野猪了？"
她不等回应就摸向腰间，解下那个装满草药的香囊——浓郁的艾草味立刻盖过酸雾。陈卫东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急忙拽住她衣角。
"三分钟。"他最终妥协，把瑞士军刀塞进她手心，"就三分钟。"
周晓兰点头，麻利地拆开香囊。当第一把艾草灰从通风口撒下时，陈厂长的喷嚏声震得管道都在颤。
暗房的红灯像凝固的血。
周晓兰把胶卷浸入显影液时，外头的打斗声己经响成一片。她强迫自己盯着逐渐浮现的影像——不是数据图，而是一份名单：
参与硫铁矿渣试验人员及症状
周雅琴：肺部纤维化（1975.9.17死亡）
林静：右腿胫骨坏死（1976截肢）
......
最后一行墨迹未干：
陈卫东：1977年接触试验场土壤后持续低烧
她的手突然抖得拿不稳镊子。原来他早就知道。
撞开门时，陈卫东正用身体护着林教授。
他父亲举着铁椅的手僵在半空，眼镜歪在脸上，像个突然断电的机器人。周晓兰举起显影好的名单，晨光穿透纸张，将那些名字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爸，"陈卫东的声音哑得不成调，"我妈是怎么死的？"
陈厂长的手开始发抖。他看向林静，后者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十二年前你侥幸活下来，今天可没那么走运！"
林静冷笑："陈明远，你到现在都不敢承认吗？雅琴是替你死的！"
陈厂长猛地掐住她下巴："胡说八道！是她自己蠢，非要改数据——"
"因为她发现你血液里的硫氰酸盐超标十倍！"林静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你明知道那批矿渣会慢性中毒，还批准用于幼儿园的地基！"
烧杯里的酸液突然剧烈翻涌，映出陈厂长扭曲的脸："那又怎样？当年参与项目的都死了，谁能证明……"
"我能。"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陈卫东踉跄着走出来，手里举着显影完毕的胶片。他白衬衫上的血迹己经发黑，却站得笔首：
"1975年9月16日，我妈在幼儿园采样后，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他声音抖得厉害，"最后一通，她说'孩子们会死'。"
陈厂长的手突然松开，烧杯"咣当"砸在地上。酸液腐蚀水泥地时发出的"滋滋"声，像极了十二年前那通电话里的电流杂音。
"那你自己看！"周晓兰把名单拍在桌上，"你老婆用命换来的真相！"
陈厂长抓起纸的瞬间，林静突然挣开绳索，将烧杯里的酸液泼向文件柜……
"小心！"
陈卫东扑倒周晓兰的刹那，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实验室。
周晓兰在耳鸣中醒来时，陈卫东正用身体给她挡着掉落的砖石。
他的眼镜不见了，脸上全是灰，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胶卷盒。远处，陈厂长跪在废墟里，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名单。
林静一瘸一拐地拖来医药箱："丫头，帮我按住他伤口。"
周晓兰这才发现陈卫东后背插着块玻璃——巴掌大的碎片，边缘锋利得像刀，深深扎进右肩胛骨下方。血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下淌，在裤腰上洇出一片暗红。
"你……！"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变成咬牙切齿的低吼，"陈卫东！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陈卫东趴在废墟上，脸埋在臂弯里闷笑："多大事......啊......"话没说完就变成一声抽气——周晓兰故意按了下伤口周围的皮肤。
"还笑！"她抖着手去剪他后背的衣料，剪刀尖都在打颤，"玻璃片离肺就两公分，再偏一点你就......"后半句哽在喉咙里，变成模糊的呜咽。
他艰难地侧过脸，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失血让他的嘴唇发白，却还强撑着逗她："现在......能回答我了？"
"什么？"周晓兰的眼泪砸在他染血的衬衫上，立刻被布料吸得干干净净。
"在储藏间......"他声音越来越弱，"没说完的话......"
"傻子！"她一把扯下自己的头绳，死死扎在他伤口上方，"先把玻璃片取出来再说！再敢乱动我就......我就......"
"就把他扔进江里喂鱼。"林静突然插话，手里的镊子泛着冷光，"按住了丫头，这可比给母猪接生疼多了。"
当林静利落地拔出玻璃片时，陈卫东的惨叫惊飞了窗外一群鸽子。周晓兰红着眼圈给他塞参片，却听见林静边缝合边嘀咕：
"要调情去红十字医院，那儿隔音好……上周刚给苏联专家装修过，据说床垫还是德国进口的。"
周晓兰手里的纱布"啪嗒"掉在地上。陈卫东的耳尖红得能滴血，连失血的苍白都盖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