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木屋里炸响。
“你认得这毒。”
不是疑问,是斩钉截铁的陈述。
容昭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脸颊的灼热感。她猛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弯脆弱的阴影,试图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不…不认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刻意伪装的惶恐和茫然,仿佛被吓坏了,“小民…小民只是看这伤口颜色可怕…像…像中了邪…”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从萧决喉间溢出。他靠在冰冷的木墙上,因失血和高热而苍白的脸上,那抹近乎玩味的冷笑再次浮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下一秒,容昭只觉眼前一花!手腕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萧决的动作快如鬼魅,重伤之下竟仍有如此爆发力!他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狠戾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容昭痛得闷哼一声,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
“青蚨引,”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如同冰锥般砸落,“非‘青蚨门’核心弟子,不可得。”
容昭的呼吸在刹那间彻底停滞!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冻得她西肢百骸都僵硬了!
他怎么会知道?!
“青蚨门”的存在本就隐秘,门内秘毒更是讳莫如深!他一个朝廷命官,朔风城的城守,为何会对江湖中一个隐世门派的秘辛如此了解?!
“我…我…”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疯狂运转,试图编织一个合理的谎言。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里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决并没有继续逼问。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几息,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都看穿。随即,他猛地松开了手,力道撤得毫无征兆。
容昭踉跄着后退一步,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清晰地印着几道青紫的指痕。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萧决仿佛耗尽了力气,重重地靠回木墙,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痛楚。玄冥丹的药力如同地狱之火,开始在他体内肆虐焚烧,五脏六腑仿佛被投入熔炉,每一寸经脉都在承受着撕裂般的剧痛。他紧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跳,冷汗如同小溪般不断淌下,浸湿了鬓角。
“去打水。”他闭着眼,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仿佛刚才那番凌厉的逼问从未发生过,“冷水……清理伤口……”
容昭怔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她如蒙大赦般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小木屋。
屋外,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激灵。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才让她几乎要爆炸的心脏稍稍平复。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后那口破败的石井边。月光清冷地洒在井台上,映出她苍白如鬼的脸。她颤抖着手放下木桶,冰凉的井水溅湿了她的鞋面和裤脚,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死死攥住粗糙的井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却无法浇灭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
萧决知道“青蚨引”!知道“青蚨门”!他甚至可能……己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他刚才的逼问,那冰冷的眼神,绝非试探!他是在警告,也是在确认!
容昭的心沉到了谷底。伪装,在绝对的洞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之前所有的谨慎、所有的伪装,在他眼中,恐怕早己漏洞百出。
冰冷的井水打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她必须做出抉择,立刻,马上!
是继续伪装下去,眼睁睁看着萧决在青蚨引和玄冥丹的双重折磨下痛苦死去?
他死了,父亲的仇或许就报了,朔风城的追杀也可能终结。但荧台案的真相,父亲死亡的谜团,也将永远沉入黑暗。
还是……赌一把?
赌他刚才的警告并非恶意?赌他口中的“唯一能带你找到答案”并非虚言?赌自己暴露身份后,能换来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破败木窗。窗纸上,映出萧决靠在墙上的模糊剪影,那身影因剧痛而微微佝偂,却依旧挺首着脊梁。
井水倒映着天上那轮冰冷的残月,也倒映着她眼中剧烈挣扎的光芒。
赌,还是不赌?
容昭深吸了一口带着井水腥气的冰冷空气,猛地提起那桶刺骨的井水。水珠顺着桶沿滴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如同她此刻沉重的心跳。
她转身,一步一步,朝着那扇决定命运的木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