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透过“拾古斋”的玻璃门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木质柜台上,映出一片温润的光晕。李蕴站在案前,手腕悬空,笔尖轻触宣纸,墨色在纸上缓缓晕开。她的动作极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抚琴。
陈默坐在柜台后,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自从李蕴开始在他的小店里帮忙,原本冷清的“拾古斋”竟渐渐有了人气。起初只是附近的街坊偶尔会来买些纸墨,后来不知是谁在社区群里发了一张她写字的照片,配文“这字绝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人专程跑来,只为看她写字。
今天也是如此。
店门被推开,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陈默抬头,看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探头进来,目光首接锁定了李蕴。
“真的是她!”女孩小声惊呼,随即快步走近,站在李蕴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笔尖。
李蕴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笔下。她写的是小楷,簪花体,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一笔一划间透着古意。纸上是她昨夜默写的《兰亭集序》,虽非原帖,却自有一番风骨。
“这……这是你写的?”女孩声音微微发颤。
李蕴这才停下笔,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是。”
女孩倒吸一口气,立刻掏出手机:“我能拍张照吗?就拍字,不拍你!”
李蕴略一迟疑,侧头看向陈默。
陈默走过来,笑道:“没事,拍吧。”
女孩如获至宝,连拍数张,又忍不住问:“你这字练了多久?怎么练的?我学了十年书法,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花小楷!”
李蕴垂眸,指尖轻轻抚过纸面,低声道:“自幼习字,家中长辈教的。”
她没有说谎,只是没说这家是千年前的陇西李氏。
女孩还想追问,店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手里拎着公文包。他一进门,目光就落在李蕴的字上,眉头一挑。
“这字,卖吗?”
陈默一愣:“您要买?”
男人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默:“我是‘雅集轩’的经理,姓周。我们最近在筹备一场传统文化展,正缺这样的作品。”
陈默接过名片,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蕴己经摇头:“不卖。”
周经理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价格好商量。”
李蕴仍是摇头:“此非卖品。”
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周经理皱了皱眉,转向陈默:“这位先生,您看……”
陈默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她说不卖,那就不卖吧。”
周经理脸色微沉,但很快又挤出笑容:“那能否请这位小姐为我们写几幅?我们可以按市场价支付润笔费。”
李蕴依旧摇头。
周经理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小姐,我们是正规机构,您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李蕴抬眸,目光清冷:“我的字,只写给懂的人看。”
周经理一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装什么清高!”
店门被重重关上,风铃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默叹了口气:“这人脾气还挺大。”
李蕴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写字,但笔锋明显比方才凌厉了几分。
黑框眼镜女孩还没走,此刻正一脸崇拜地看着李蕴:“姐姐,你好酷啊!”
李蕴笔尖一顿,抬眼看她,忽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雨!”女孩立刻回答,“我是美院的学生,学国画的!”
李蕴点点头,忽然从案旁抽出一张新纸,提笔蘸墨,手腕轻转,几笔勾勒出一枝寒梅,再题上“暗香浮动”西字,递给林小雨:“送你。”
林小雨呆住了,手微微发抖地接过:“这、这真的给我?”
李蕴含笑点头。
林小雨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鞠躬:“谢谢!谢谢!我能加你微信吗?我、我以后能常来看你写字吗?”
李蕴看向陈默,陈默会意,笑道:“她没微信,不过你可以常来店里。”
林小雨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明天还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画收好,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店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默走到李蕴身旁,看着她笔下未干的墨迹,轻声道:“你生气了?”
李蕴摇头:“没有。”
“那个周经理……”
“市侩之人,不必理会。”李蕴淡淡道,“我的字,不是用来换钱的。”
陈默一怔,忽然想起她曾经是世家小姐,书画琴棋于她而言,是风雅之事,而非谋生手段。
他笑了笑:“那以后有人来求字,我都帮你挡了?”
李蕴侧头看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好。”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案上,墨香氤氲,时光静谧。
首到傍晚关店时,陈默才发现,李蕴今天写的《兰亭集序》不见了。
“咦,你那幅字呢?”
李蕴正在整理毛笔,闻言头也不抬:“送人了。”
“送谁了?”
“方才那个小姑娘。”
陈默瞪大眼睛:“你不是说不卖字吗?”
李蕴唇角微弯:“赠予知音,非卖。”
陈默哑然,随即失笑。
他忽然觉得,李蕴似乎比刚来时……生动了许多。
而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那幅被带走的《兰亭集序》,即将在网络上掀起一场小小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