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城市。2025年的深秋雨夜,老旧出租屋的窗户被狂风撼动,发出呜咽。屋里弥漫着廉价白酒的刺鼻气味和外卖洒落后的油腻气息。
张伟东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吱呀作响的单人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胡子拉碴、写满疲惫的脸。屏幕上,是同学群偶然弹出的一张泛黄扫描照——2004年,初三毕业合影。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站在第二排边缘、梳着短发有些自来卷、笑容羞涩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女孩脸上。
晏华。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狠狠揉搓。悔恨如这窗外的暴雨,铺天盖地淹没了他。十七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成了他命运的拐点,也彻底斩断了他与晏华之间那点微弱的可能。因冲动犯下的错,毁掉的不仅是他的前途,更是彻底将她推向了另一条他无法触及的轨道。听说她后来嫁了人,日子似乎安稳,却也消磨了照片里那点鲜活的光彩。而他,辗转漂泊,在底层挣扎沉浮,送外卖、打零工,像城市的幽魂。那场雨夜的架,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每个失意的夜晚隐隐作痛。
“晏华……”他对着照片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淹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他猛地灌下最后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感从喉咙一首蔓延到胃里,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意识模糊前,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他眼角滑落的湿热。他倒在冰冷的地上,手机屏幕的光渐渐熄灭,只余下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耳边是嘈杂得令人烦躁的嗡嗡声,混合着粉笔划过黑板的刺啦声,还有少年人特有的、毫无顾忌的喧哗和嬉笑。
“吵死了……”张伟东烦躁地嘟囔,下意识地想抬手揉太阳穴。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坑坑洼洼、布满涂鸦的深棕色木课桌。桌面上摊开着一本破旧的代数书,书页边缘卷得像海浪。一只沾着墨水的廉价钢笔滚在手边。
他猛地抬头。
斑驳脱落的绿色墙皮,墙壁高处贴着褪色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标语。头顶是几盏蒙尘的、发出昏黄光线的长管日光灯。窗外,是几排熟悉的、光秃秃的白杨树,更远处是低矮的、贴着白色瓷砖的乡镇建筑——那是他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乡育才中学!
教室里坐满了人。一张张稚嫩、鲜活,却又带着陌生熟悉感的脸孔。有人在偷偷传纸条,有人在课本下藏着小人书,后排几个男生正挤眉弄眼地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爆发出压抑的嗤笑。
张伟东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胸腔。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扭动脖颈,目光死死盯在教室前方墙壁正中央。那里挂着一本厚厚的、纸质粗糙的日历。鲜红的数字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2002年9月1日**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
他回来了?回到了二十三年前?转学来到这所乡村中学的第一天?!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属于少年的手,骨节还不算分明,皮肤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指甲缝里甚至有点没洗干净的墨水。不再是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送外卖时被冻得通红的成年人的手。
不是梦!身体的感知如此真实!桌面的粗糙触感,劣质粉笔灰呛人的气味,窗外吹进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震惊和恐惧。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幻觉。
晏华!她还在这里!她还只有十西岁!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次……这一次……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慌忙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抹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讲台上,带着厚厚眼镜的班主任王老师敲了敲讲台,声音洪亮而严肃:“安静!都安静点!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张伟东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迫自己站了起来,来到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