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电谕
1931年10月,洮南城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白色手掌紧紧捂住,裹在关外第一场雪里。凛冽的寒风如野兽般咆哮着,席卷着漫天的雪粒,狠狠地砸向大地。电报房那单薄的铁皮屋顶,在积雪的重压下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
译电员老周蜷缩在昏暗的屋内,双手不停地呵着气,试图让那冻僵的手指恢复一些知觉。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焦虑,眼神紧紧地盯着炕桌上那张皱巴巴的电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北平张副司令行营,十万火急”。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张海鹏裹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他的大皮靴重重地碾着地上的碎冰碴,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那麻脸上凝着一层厚厚的霜,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和愤怒。
“又是少帅的催命符?念!”张海鹏粗声粗气地吼道,声音在狭小的电报房里回荡。
老周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念道:“汉卿长官谕…劝兄坐镇洮南,防敌北犯,勿为日人利用,致贻后世之讥。”
窗外马厩里传来一阵嘶鸣,像是在回应着这份电报带来的紧张气氛。张海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突然暴起,一把抓过电报,狠狠地按进了旁边的炭盆里。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映红了他那扭曲的脸。
“他张学良连老爹的仇都不敢报,倒教训起老子了?”张海鹏的辽东口音混着浓重的痰音,愤怒地吼道。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心中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西姨太穿着一件华丽的貂裘,慵懒地斜倚在炕头。她那唱落子练就的嗓子带着一种勾人的韵味,缓缓说道:“听说马占山在省城贴告示,一颗脑袋值两万现大洋呢~”
张海鹏走到炕边,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冷笑一声:“臭娘们,老子这颗头日本人开价二十万!”说着,他突然掀开炕席,露出了整箱的田黄石,每一块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瞧见没,全是河野送的‘宣统御赐’。”张海鹏得意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和虚荣。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赵万福慌张地撞开门,气喘吁吁地说道:“河野先生带关东军代表来了,说…说您再不出兵,先前送的军火得收回。”
张海鹏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松开西姨太的下巴,转身朝外走去。西姨太在他身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妩媚的神情。
南满公所的密室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鸦片烟味。河野与关东军参谋坂垣征西郎并排坐在那里,吞云吐雾,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阴险和狡诈。
张海鹏刚摸出自己的旱烟袋,坂垣就轻蔑地推过一杆镶金象牙烟枪,说道:“满洲国的将军,该用这个。”
张海鹏看着那杆华丽的烟枪,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贪婪所取代。他接过烟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在他的口中盘旋,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中,河野展开一幅地图,手指着上面的嫩江桥,说道:“徐景隆的先锋队只要过了嫩江桥,黑龙江警备司令就是您的。”
说着,河野突然用日语对坂垣说:“这老土匪比狗还好驯。”
张海鹏虽然不太精通日语,但还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烟锅重重地磕在茶桌上,愤怒地说道:“老子听得懂东洋话!”
满屋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海鹏身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屈辱和愤怒,但很快又被对权力的渴望所掩盖。
他抓起象牙烟枪,猛吸一口,然后冷冷地问道:“啥时候发兵?”
万福麟派来的说客马景桂,正不紧不慢地把礼单往八仙桌上码放着。那些金银珠宝在灯光下闪烁着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背后的利益诱惑。
“全省商界凑了五万大洋,盼张司令保境安民…”马景桂满脸堆笑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
张海鹏坐在一旁,眼神冷冷地看着那些礼物。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抽出礼单最下层的《东北民众抗日宣言》。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辽东土话带着浓重的怒气喷着吐沫星子:“让老子当马占山的看门狗?”
说着,他一脚踹翻桌子,银元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马景桂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你给我滚!”张海鹏愤怒地吼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
马景桂退到门口,突然冷笑一声:“您姑姑家当年也这么热闹——灭门前夜。”
说完,他便跨上马车,绝尘而去。张海鹏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捏碎。
深夜,张海鹏独自来到演武场。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整个演武场被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十五面骑兵团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是日本军火武装起来的新编部队。
张海鹏望着那些旗帜,心中五味杂陈。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挣扎,仿佛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这时,赵万福捧着貂皮大氅追了过来。他喘着粗气,说道:“徐景隆问明日几点开拔?”
张海鹏没有说话,他望向南方。那里有张学良撤空的东北,像是一片被遗弃的土地;有河野许诺的龙江省,那是权力和财富的诱惑;还有马占山黑洞洞的枪口,那是死亡和危险的象征。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里是当年与张作霖结拜时的护心镜。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那面护心镜,镜面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传令!后天拂晓…”张海鹏刚说出几个字,话就被寒风无情地撕碎。雪粒打在镜面上,沙沙作响,仿佛是命运的催促。
西姨太在窗缝里窥见了这一切。她看到张海鹏从护心镜夹层抽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二十年前讲武堂毕业礼上,年轻的他与张学良并肩而立。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和自信,眼神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憧憬。然而,时光荏苒,如今的他们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照片飘进炭盆的刹那,火焰瞬间吞噬了它。那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张海鹏的脸上,却无法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集合号。那激昂的号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是命运的号角,催促着张海鹏做出最后的抉择。
西姨太看着这一切,眼中流下了一滴眼泪。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张海鹏将彻底走向一条不归路。而她,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