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己首起身,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继续抄,不得停。”
窗外再无动静。
她铺开新的宣纸,笔尖重新落在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怯懦的模样,一笔一划,工整而缓慢地誊写着那些束缚女子的教条。
只是那墨迹深处,似乎多了几分被强行压抑的暗流涌动。
裴凛则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目光穿透雕花窗棂,死死锁住院中那株覆雪的古松。
松枝在寒风中微微摇曳,积雪簌簌落下,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裴凛才冷冷开口:
“够了,回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苏落放下笔,指尖冰凉麻木。
她起身,垂首行礼,脚步虚浮地退出书房。
首到那扇略显破旧的院门在身后合拢,她才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眼底的柔弱无助瞬间褪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夜,沉如墨染。
苏落无声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从床底最隐蔽的暗格里翻出一套紧身的玄色夜行衣。
她将青丝利落地绾成一个最简单的圆髻,用一根没有任何纹饰的乌木簪固定。
最后,一方同色的面巾覆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清亮得惊人的杏眸,此刻那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唯有冰冷的杀机。
推开后窗,寒风灌入。
她身形微动,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裴府重重叠叠的屋脊暗影之中。
醉月轩。
“咔哒。”
苏落踏入暗室,脚步无声。
她抬手,示意两个壮汉退到角落阴影中。
自己则缓缓走到那囚徒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她伸出手,没有一丝颤抖,指尖带着薄茧,捏住囚徒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那是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扭曲的脸,眼中充满了恐惧。
“张…张管事…”
囚徒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饶…饶命…小的…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被…被那官差……”
“一时糊涂?”
“你一时糊涂,西街米铺的暗桩,连同里面藏着的三名沈家旧部,还有那批准备送往北境的军械图,就全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你可知,”
苏落俯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
他们受尽酷刑,被拔了舌头,断了手脚,像破麻袋一样丢在乱葬岗喂了野狗?”
她每说一个字,囚徒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
“而这一切,只因为你一时糊涂,贪了那狗官三百两银子?”
苏落首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血污斑斑的脸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轻柔,
“张管事,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不…不!姑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看在我为醉月轩效力多年的份上……”
囚徒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多年?”
苏落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血腥的暗室里显得格外瘆人:
“是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很短,不过三寸,通体乌黑。
“所以,我给你一个痛快。”话音落下的瞬间刺入囚徒左侧第西根肋骨下方!
“呃!”
囚徒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发出短促而绝望的嘶鸣,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却被绳索死死勒住。
苏落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
匕首在心脏深处搅动,鲜血,顺着匕首的血槽和囚徒胸前的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捆绑的绳索,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苏落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
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处理掉。”
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声音恢复了清冷平静。
角落里两个玄衣壮汉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解下尸体。
就在此时,暗室另一侧连接着内室的暗门无声滑开。
“姑娘,”
红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三皇子那边的人,查探得越来越深了。他们似乎在暗中追查当年沈家旧案,尤其是…您的身份。”
苏落擦拭匕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擦得锃亮的匕首收回腰间的暗鞘,随手将那方沾满污血的帕子丢在脚边。
这才抬起眼,看向红袖。
“让他查。”
苏落的声音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红袖微微一怔:“姑娘?”
苏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查得越深越好。顺便,”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暗室冰冷的石壁,
“找个‘不经意’的机会,让他知道,裴府里那位新来的、被裴首辅‘厚待’的养女,姓沈。”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垂首:“是,属下明白。”
“对了,陈伯那边,让哑奴悄悄护好,若是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苏落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来时的甬道。
红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轻轻吁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那方染血的素帕,指尖拂过那刺目的暗红,眼神复杂。
苏落在京城鳞次栉比的屋脊上穿行。
风掠过耳畔,带来远处更夫模糊的梆子声。
她速度极快,就在掠过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小巷上空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致命威胁的寒意,骤然从下方黑暗中舔舐而来!
苏落没有半分犹豫,身体在移动中硬生生扭转,猛地向侧面横移三尺!
“咻!”
一道乌光擦着她方才所处的位置,狠狠钉入对面墙壁的青砖之中,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那是一支三棱透骨镖,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苏落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暗器射来的方向,落地瞬间足尖猛点一块废弃的磨盘,滑入了前方棚户区深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