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纾辞异闻录

第六十二章 罐中泥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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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白纾辞异闻录
作者:
龙赐
本章字数:
5270
更新时间:
2025-07-09

陈阿婆的陶罐裂了道缝。

不是磕碰出来的。

是昨夜下雨时,她躺在藤椅上打盹,听见厨房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像冰碴子裂开的声音。

她起身去看,那个传了三代的陶罐,肚子上多了道发丝细的缝。罐口还凝着水珠,顺着裂缝往下渗,在红砖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水是浑浊的,带着股土腥味。

陈阿婆用抹布去擦,那水却像活的,擦了又渗出来。

"邪门了。"她对着陶罐念叨,"你爷爷那辈用你装过杂粮,你爹用你盛过咸菜,到我手里就养养花,没亏待你啊。"

陶罐当然不会应。

它是个半人高的青灰色陶罐,颈口收得细,肚子圆滚滚的,表面布满细密的冰裂纹,是岁月磨出来的样子。

陈阿婆记事起,它就摆在厨房角落。去年老伴走了,儿子接她去城里住,她啥都没带,就背了这个陶罐。

现在住的老小区,一楼带个小院子,她在罐里种了株爬山虎,藤蔓己经爬满了半个阳台。

裂缝是今早发现的。

更奇怪的是,罐里的土开始往下沉。明明昨天才浇过水,土是实的,今天却凹下去一个小坑,坑底汪着同样浑浊的水。

陈阿婆心里发毛。

她想起老伴生前说过,这陶罐是当年从老宅地基里挖出来的。老宅在乡下,民国时是地主家的粮仓,后来遭了火灾,烧成一片焦土。

陈家祖上是佃户,灾后在废墟上盖了房子,挖地基时挖到了这个罐。当时罐里装着半罐黑土,埋得很深,上面压着块青石板。

"莫不是招了什么东西?"陈阿婆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陶罐对面,"我这把老骨头,有啥好惦记的。"

正午的太阳晒得院子里暖烘烘的,爬山虎的叶子绿得发亮。陶罐的裂缝里,又渗出些泥水来。滴在地上的声音,像有人在小声哭。

下午三点,白纾辞按响了单元门的门铃。是小区门口超市老板娘介绍来的,说三楼的陈阿婆最近总念叨家里有怪事儿。

白纾辞走进院子时,陈阿婆正用筷子往陶罐裂缝里塞糯米。

"塞不住。"陈阿婆抬头看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刚塞进去,过会儿就没了,像被啥东西吃了。"

白纾辞没说话,蹲在陶罐前。罐身上的冰裂纹路很旧,但那道新裂的缝泛着湿冷的光。

她伸手碰了碰裂缝边缘,指尖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摸到了井水。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昨晚。"陈阿婆数着手指头,"前天还好好的,我给爬山虎浇水时,罐口还结着蜘蛛网呢。"

白纾辞看向罐里。

凹下去的土坑里,泥水正慢慢往上冒,水面漂浮着几粒糯米。

"这罐,埋过什么?"

陈阿婆愣了一下,随即摆手:"没埋过啥呀,就装过粮食咸菜。"

"再想想。"白纾辞的手指在罐身上滑动,"比如...不是吃的东西。"

陈阿婆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老伴说过...当年挖出来的时候,罐底有层灰。"

"什么样的灰?"

"黑的,像烧过的纸。"陈阿婆的声音发颤,"他还说,那灰里掺着骨头渣子,很小很小的那种。"

白纾辞点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放大镜。

她对着裂缝仔细看,镜片下能看到细密的泥土颗粒,正随着某种微弱的震动轻轻跳动。

"这小区以前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陈阿婆摇头,"我十年前搬来的,听说是拆了老厂子盖的楼。"

白纾辞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

那里堆着些旧花盆,她拿起一个摔碎的陶片,比对了一下质地。又走到楼后,看了看墙角的地基线。

回来时,手里捏着一小块潮湿的泥土。

"您这罐,得挪个地方。"

"挪哪儿去?"陈阿婆急了,"这是祖传的物件..."

"不能放在土里。"白纾辞把泥土放在阳光下,泥土很快变得干燥,"它认土,越靠近大地,越不安分。"

陈阿婆没听懂,但看白纾辞的眼神很认真,便没再反驳。

"那...放哪儿?"

"放高处,离地面越远越好。"白纾辞指了指阳台,"最好能晒到太阳。"

陈阿婆找了两个邻居,小心翼翼地把陶罐抬到阳台角落。那里铺着瓷砖,离地面有半米高。

刚放稳,罐身上的裂缝就不再渗水了。

陈阿婆松了口气,转身要去泡茶。

白纾辞却指着罐口:"您看。"

爬山虎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上了罐口,叶片紧紧贴在陶土上,像是在吮吸什么。而那些叶片的背面,隐约泛着青黑色。

"这藤..."陈阿婆想伸手去扯。

"别动。"白纾辞拦住她,"让它长着。"

她从包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倒在罐口的泥土上。

是些灰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像草木灰。

"这是晒干的艾草灰,每天撒一点。"白纾辞拍了拍手,"七天后,把藤蔓剪了就行。"

陈阿婆点头如捣蒜,从抽屉里翻出个红布包递过去。

"姑娘,这点心意你收下。"

白纾辞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放进包里。

"要是再裂缝,就往罐底垫三块青砖。"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阳台,"别让它再沾着地气。"

陈阿婆送她到楼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回到家时,夕阳正照在阳台上。

陶罐安安静静地立在角落,裂缝像愈合的伤疤,不再渗一滴水。她拿起艾草灰,往罐口撒了一点。粉末落在泥土上,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叹了口气。

七天后,陈阿婆剪爬山虎藤蔓的时候,发现了件怪事。

那些缠在罐口的藤蔓,剪断后流出的汁液是暗红色的。滴在瓷砖上,很快就渗了进去,留下浅褐色的印子。

她想起白纾辞的话,赶紧找了三块青砖垫在罐底。

夜里起夜时,她经过阳台。

月光下,陶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个蜷缩的人形。而那道裂缝的位置,正好是影子的眼睛。

她吓得赶紧关了阳台门。

第二天早上再看,影子还是普通的陶罐形状。只是罐口的泥土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株细小的绿芽。

不是爬山虎的芽,叶片圆圆的,她从未见过。

陈阿婆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舍得拔掉。

她想,等白姑娘下次来,问问她这是什么草。

可等了一个月,白纾辞也没来。

那株小草却长得很快,转眼就高过了罐口。叶片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陈阿婆每天给它浇水,看着它开花。

是很小的白色花朵,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泥土香。花开的那天,她发现陶罐上的裂缝,彻底消失了。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对着陶罐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做饭。

灶台上的米缸空了,她提着米袋去装米。倒米的时候,听见"叮"的一声轻响。从米袋里滚出来一粒东西,落在瓷砖上。

不是米粒。

是一小块青黑色的陶片,边缘很新,像是刚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

陈阿婆捡起来,对着光看。

陶片的内侧,沾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

像血,又像爬山虎的汁液。

窗外的风吹进来,阳台上的小草轻轻晃动。

叶片摩擦的声音里,似乎混着谁的低语。

很轻,很柔。

像埋在土里的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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