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纾辞异闻录

第五十九章:阶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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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白纾辞异闻录
作者:
龙赐
本章字数:
4260
更新时间:
2025-07-09

芒种的雨裹着热气,把“秦家老宅”的青石板路蒸得冒白烟。白纾辞站在朱漆大门前,看门楣上那块褪色的匾额,“耕读传家”西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笔画间渗出些黑灰,像被烟熏过。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叫秦野,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沾着泥。“白师傅,不是东西发烫,是……地上着火。”他说话时喉结滚了滚,往院里指了指,“每天后半夜,正屋门前的石阶上,准会凭空冒出团火,烧半柱香就灭,连灰都不留,可石阶上会多出个‘秦’字的焦痕,天亮就淡了。”

老宅是三进的院子,前院荒着,杂草没过脚踝,唯有正屋门前的石阶扫得干干净净,青石板被磨得发亮,第七级台阶上,果然有个浅褐色的印记,像用烧红的铁丝在石上烙过,笔画歪歪扭扭,正是个“秦”字。

“上周开始的。”秦野蹲在台阶旁,指尖划过那道痕,“我爷爷留的遗嘱,说老宅得有人守着,不然祖宗不安生。我刚搬来第三天,半夜就听见‘噼啪’响,出来一看,这台阶上飘着团火,橘红色的,不冒烟,就安安静静地烧,把‘秦’字烧得清清楚楚。”

他指着台阶旁的水缸,“我提水去泼,水刚到火边就散了,像泼在影子上。火灭了,台阶是凉的,就留这道痕,太阳一晒就浅了,转天夜里又烧出来,跟刻章似的。”

白纾辞摸了摸第七级台阶,石质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意,焦痕处的石面比别处粗糙,像被高温炙烤过,却没有寻常火燎的裂纹。她弯腰细看,痕缝里嵌着点银灰色的粉末,捻开闻,有股硫磺混着松木的气息——是老式火折子的味道。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木匠。”秦野从正屋搬出个落满灰的木箱,打开,里面是些锈迹斑斑的锛凿斧锯,“专做寿材,手艺好,说做的棺材能保尸身不腐。三十年前那个秋天没的,就在后院的工房里,夜里赶工,工房起了大火,人没出来,连带着半院子的木料都烧光了。”

他指着后院的方向,那里堆着些烧焦的木头,形状扭曲,像被揉皱的纸,“消防说可能是木屑太多,遇上火星自燃,可我爸总说不对——爷爷做活时最当心火,工房里常备着三个水桶,还总念叨‘木怕火,得敬着’。”

白纾辞走到后院。烧焦的木料堆里,有根半焦的墨斗,线轴己经炭化,却缠着段没烧尽的棉线,线头上沾着点暗红的印子,像未干的血。墨斗旁压着块变形的铁板,上面有个模糊的“秦”字,是用凿子刻的,笔画很深,边缘却被火燎得发黑。

“出事前,爷爷在给谁做寿材?”

秦野的脸色暗了暗,从木箱底层翻出个烧焦的账本,纸页黏在一起,只能看清零星的字:“……张大户……寿材……金丝楠……”“张大户”三个字被戳得全是洞,像被人用指甲抠过。

“听我爸说,当年镇上的张大户找爷爷做寿材,指定要用金丝楠木,给了双倍的钱。”他声音压得低,“可那时候金丝楠是禁木,爷爷起初不肯,后来不知怎么就应了。工房着火那天,张大户派人来催过货,说‘再不交货就砸你招牌’。”

话音刚落,前院突然传来“呼”的一声轻响。两人跑过去,只见正屋门前的石阶上,凭空腾起团橘红色的火,不大,像盏落地灯,安安静静地烧着,火焰的形状慢慢扭曲,竟在半空拼出个模糊的“张”字,随即又散开,重新聚成“秦”字的模样。

白纾辞注意到,火焰的根部就在第七级台阶的焦痕处,石面上的银灰色粉末在火光里微微发亮。她从帆布包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糯米,撒在台阶周围。糯米刚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热气烘得发黄,却没燃烧,只是顺着石缝滚到焦痕处,被火焰的影子“吞”了进去。

“这火不是烧给活人看的。”她指着火焰,“你爷爷当年不是意外。张大户给的根本不是金丝楠,是普通楠木刷了漆,想让你爷爷顶着‘私藏禁木’的罪名,好低价吞并他的木匠铺。爷爷发现后不肯交货,两人起了争执,张大户的人放了火,他没来得及跑。”

火焰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像被风吹得摇晃,在石阶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有人举着斧头在劈什么,动作又急又快。

“他不是在点火。”白纾辞看着那团火,“是想让你看见真相——火是别人放的,他没做亏心事,那口寿材根本没用到金丝楠。”

秦野突然想起什么,从正屋的梁上摸下个油纸包。油纸己经朽了,里面是块楠木样板,纹理清晰,却没有金丝,边缘有个小小的“秦”字,是爷爷的刻痕。“我爸说,这是爷爷特意留的,说‘总有一天能证明清白’。”

白纾辞将样板放在第七级台阶上。样板刚碰到焦痕,火焰就“腾”地窜高半尺,颜色变成亮黄色,像被添了新柴。半空中,“秦”字的火焰旁,慢慢浮现出个“张”字,随即被“秦”字的火焰吞噬,化作点点火星,落在石阶上,瞬间熄灭了。

“今晚子时,把这些烧焦的木料和账本,在台阶前烧了。”她对秦野说,“跟你爷爷说,禁木的罪名洗清了,张大户早就败落了,没人再能冤枉他。”

三天后,秦野打来电话,说烧木料那晚,火焰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蓝布短褂,手里拿着把锛子,对着他拱手,然后就随着火灭了。“石阶上的‘秦’字没再出现,早上我扫院子,看见第七级台阶上,有片新长的青苔,正好把焦痕盖了。”

白纾辞站在窗前,看芒种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老宅的方向,亮得晃眼。她知道,那团火不是在作祟,是个老木匠用最后的力气,在石阶上烙下的清白——有些印记,烧在石头上,比刻在纸上更分明,哪怕过了三十年,也终究能等到被看见的那天。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松木香,像有人在远处,轻轻吹熄了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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