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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的雨裹着寒意，敲在“升平剧院”的铁皮棚顶上，像无数根手指在叩门。白纾辞站在剧院后门，看消防员扯着水带撤离，地面的积水里浮着灰烬，像撕碎的纸钱。
来接她的是剧院经理老陈，西装袖口沾着黑灰，领带歪在一边，手里攥着个湿透的笔记本，纸页皱得像咸菜。
“白师傅，这己经是第三次了。”他声音发哑，往剧院里指了指，“都是半夜起火，烧得不大，邪门得很。”
剧院是民国老建筑，木质结构居多，走廊里弥漫着霉味和焦糊味。化妆间在二楼东侧，门被烧得焦黑，门框上还挂着半片烧卷的幕布，布上绣的牡丹只剩个黑轮廓。
白纾辞跨过警戒线，脚尖碾了碾地上的灰烬。灰里混着些发亮的碎屑，不是木头燃烧后的产物，更像某种塑料融化后的残渣。
“前两次也是这个化妆间？”她问。
“第一次是道具间，第二次是服装库，这次首接烧到化妆间。”老陈跟在后面，脚步发虚，“消防查了三次，没找到火源，线路都是新换的，也排除了漏电。他们说……可能是人为纵火。”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可谁会跟个快倒闭的剧院过不去？而且每次起火前，都有人听见化妆间里有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像是程派的调子。”
白纾辞的指尖触到化妆台的镜面，镜子裂了道缝，缝里卡着点暗红的粉末。她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杏仁味，混着硝烟的腥气。
“剧院里谁会唱程派？”
“以前有个角儿，叫苏曼秋，专唱程派，三十年前红过一阵。”老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后来……在这个化妆间里烧炭自杀了，就因为嗓子坏了，唱不了了。”
他指了指化妆台角落，那里有个烧焦的搪瓷缸，缸底还留着点黑色的残留物，“跟这个缸子一样，当时现场就留了个搪瓷缸，里面是没烧完的炭。”
白纾辞打开罗盘，指针在化妆间中央疯狂打转，针尖泛着冷光，扫过墙角时突然顿住，指向一堆烧变形的铁架子——那是以前放戏服的地方。
架子底下，压着半张没烧完的戏票，日期是三十年前的秋分，正是苏曼秋最后一场演出的日子。
“前两次起火，现场也有这个？”她捡起戏票，纸边焦脆，一捏就碎。
老陈点头，脸色更白了：“第一次在道具间找到个戏服扣子，上面刻着个‘苏’字；第二次在服装库找到支银簪，也是她生前常用的。消防说这些东西可能是纵火犯故意留下的，想故弄玄虚。”
白纾辞没说话，蹲下身看那堆铁架子。架子腿上缠着几圈电线，绝缘皮被烧得焦黑，但铜芯完好，不像短路的样子。她用镊子拨开灰烬，发现架子底下有个小小的凹槽，槽里嵌着块电池，正负极上还连着细铁丝，铁丝末端沾着那发亮的塑料碎屑。
“这不是苏曼秋的事。”她站起身，眼神冷了几分，“是有人在模仿她自杀的现场。”
老陈愣住：“模仿？谁会这么做？”
“知道她自杀细节的人。”白纾辞走到窗边，窗闩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开，外面是条狭窄的后巷，巷墙上有新鲜的攀爬痕迹，“前两次是试探，这次是警告。”
她指着镜子缝里的暗红粉末：“这是三硫化二砷，也就是砒霜的成分，混在助燃剂里，烧起来会有杏仁味，跟炭烧不完全的味道很像。凶手想让所有人以为，是苏曼秋的鬼魂在作祟。”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有人在外面偷听。白纾辞突然转身，看向化妆台底下——那里有个阴影，比别处深了些，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弯腰一拽，拖出个小小的录音笔，外壳烧得发黑，但还在转动。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唱戏声，确实是程派的调子，只是尾音发飘，不像专业演员唱的。
更奇怪的是，唱戏声里夹杂着另一个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该还了……”
老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这……这是……”
“凶手留下的。”白纾辞关掉录音笔，“他知道苏曼秋的事，甚至可能认识她。前两次放火没引起注意，这次用了录音笔，就是想把事情闹大。”
她走到那堆铁架子旁，又捡起一块塑料碎屑：“这是定时引火装置的残骸，用电池供电，铁丝导热引燃助燃剂，时间一到就自动烧起来，凶手根本不用在场。”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快要倒闭的剧院，用这种方式一次次放火？
白纾辞的目光扫过化妆间的墙，墙上贴着些旧海报，其中一张是苏曼秋的，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戏服，眼神清亮，嘴角带着笑。海报角落有个模糊的签名，像是“周”字。
“三十年前，苏曼秋自杀后，谁接手了剧院？”
“是她的师兄，叫周明远，也是唱程派的，后来成了剧院老板，五年前病逝了。”老陈的声音有些犹豫，“他儿子现在在外地，剧院早就转给别人了，只是一首没改名。”
白纾辞的指尖在海报上的“周”字上顿了顿。录音笔里的唱戏声，尾音的处理确实有点像程派，但更像是刻意模仿，带着种说不出的僵硬。
她突然想起什么，走到那堆铁架子前，用镊子仔细扒拉灰烬。几分钟后，她夹起一小块东西——是枚纽扣，黑色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周”字，和老陈说的那枚道具间找到的“苏”字扣，样式几乎一样。
“前两次找到的东西，是不是都交给警方了？”
“是……是啊。”老陈点头，“警方说作为证物收起来了。”
白纾辞看向窗外的后巷，雨幕里，巷口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穿着黑色的雨衣，身形佝偻，像个老人。
“不对。”她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凶手不是想闹大，是想找东西。”
三次起火，道具间、服装库、化妆间，都是苏曼秋生前常用的地方。他在模仿自杀现场，其实是在借着火灾的混乱，寻找某件苏曼秋留下的东西。
而那枚“周”字扣，和录音笔里的声音，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周明远的后人？
或者说，是某个知道当年秘密的人，在用这种方式逼对方现身。
白纾辞把纽扣放进证物袋，又看了眼那烧焦的搪瓷缸。缸底的黑色残留物里，除了炭灰，似乎还混着点别的东西，像极了纸张燃烧后的纤维。
她突然弯腰，用镊子沿着缸底的边缘刮了一下，夹起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纸，上面有个淡淡的印记，像是数字“7”。
“老陈，”她转身看向经理，眼神锐利如刀，“三十年前苏曼秋自杀那天，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比如……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老陈的眼神猛地一缩，后退了半步，撞在化妆台上，上面的空粉盒“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雨还在下，铁皮棚顶的敲击声越来越急，像无数只手在催问。白纾辞知道，这起看似闹鬼的纵火案，背后藏着的秘密，恐怕比苏曼秋的死，还要复杂。
而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绝不会只满足于三次放火。他要找的东西没找到，这场戏，就还得接着唱下去。
或许还有很多，正等着被人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