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树影在塑胶跑道上织出碎金罗网。
黎汐灿的迷彩鞋尖刚踩上光斑,就听见安琪倒抽气的声音:“我去,不会要目击表白现场了吧!”
香樟树荫下,迟野单手插兜斜倚树干。
白色条纹衬衫被风鼓起,勾勒出少年流畅的肩线,另一只手晃着一个深褐色的玻璃瓶。
阳光穿透叶隙,在他眉骨投下细碎光斑,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映得透亮。
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低头站在他面前。
黎汐灿脚步猛然顿住。
她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揪着袖口线头,粗糙的线绳勒进指腹也浑然不觉。
只见那女生满脸羞涩地递上手中的粉书,眼神满是期待。
“抱歉。”迟野首起身,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出低沉的弧度,“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被热风裹着擦过耳廓时,黎汐灿的呼吸突然凝滞。
胸腔里像塞进一团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坠着。她看着那个女生红着眼眶跑开,军训鞋在跑道上踩出凌乱的印记。
迟野的目光突然扫过来。
黎汐灿慌忙低头假装系鞋带,迷彩帽檐却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
“学妹~”迟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黎汐灿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他俯身时衬衫领口掠过薄荷香气,“怎么跟做贼似的?”
“你...你今天又来做志愿?”黎汐灿盯着他晃动的喉结,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迟野晃了晃手中的棕色玻璃瓶,阳光在瓶身折射出琥珀色光斑:“嗯,39度高温预警,给某个小傻子送藿香正气水,顺便做个志愿。”
冰凉的瓶身贴上她滚烫的手背,“昨天回去涂药了吗?”
“涂了。”黎汐灿接过玻璃瓶,低声回道,“谢谢。”
“脚要是还疼就打报告,知道吗?别像昨天一样傻傻的撑着。”
“知道了。”
论坛上那些“眼神不清白”的评论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她慌乱错开视线,却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笑声——安琪正躲在沐之瑶和林芷身后疯狂拍照。
黎汐灿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她瞪了安琪一眼,安琪却吐吐舌头,继续拍个不停。
迟野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了眼她们,嘴角微微上扬,对着镜头扬了扬头, “麻烦拍好看点。”
“包的!”
集合哨声刺破热浪,黎汐灿逃也似地跑回方阵。
烈日熔金的训练场上,她的迷彩服后背很快洇出深色汗渍,布料黏在皮肤上像第二层茧。
塑胶跑道蒸腾起的热浪扭曲了视线,迟野那句“有喜欢的人”在耳蜗里嗡嗡作响,像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蜂鸟,扑棱着翅膀撞的她心口发麻。
“第六排第一个!”教官的怒喝惊破蝉鸣,“眼睛往哪瞟呢?”
黎汐灿悚然回神,正对上迟野坐在凉棚下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又拿了瓶藿香正气水,修长指尖转着玻璃瓶,瓶身折射的光斑精准落在她迷彩裤的侧缝线上,如同某种隐秘的标记。
“报告教官,可能是中暑前兆。”迟野的声音混着蝉鸣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建议休息。”
教官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又看了看黎汐灿被晒的通红的脸,最终摆摆手:“去旁边歇着。”
得到休息许可后,黎汐灿如蒙大赦,拖着发软的腿走向凉棚时,迟野己经打开瓶盖迎上来。
冰凉的玻璃瓶贴上她掌心,他指尖的温度却烫的惊人,“喝了。”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黎汐灿被呛得眼角泛红。
迟野忽然伸手,拇指蹭过她唇角溢出的药液,“急什么?”
他低笑时,喉结微动,衣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沾着细碎汗珠。
黎汐灿被他突然的举动搞得有些紧张,往后缩了缩,“谢...谢谢。”
迟野挑眉,忽然倾身逼近:“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都在跟我说谢谢?”
黎汐灿愣了一下,“啊……有吗?”
迟野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黎汐灿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玻璃药瓶,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脸颊的热度。
“可是...”她满脸认真的解释,“你确实帮了我...这是基本的礼貌啊。”
迟野忽然倾身,清冽的薄荷香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礼貌?”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但我这个人最讨厌听别人说‘谢谢’了。”
黎汐灿呼吸一滞。
迟野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她能看清他琥珀色瞳孔里自己惊慌的倒影。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尾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那...”她下意识揪住迷彩服下摆,“我该说什么?”
迟野忽然逼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廓:“我教你。”
他压低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震得她耳膜发颤,“说...迟野,你真好。”
黎汐灿的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
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迟...迟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真好!”
“啧。”迟野忽然轻笑,没忍住隔着军训帽拍了拍她的头,“怎么这么乖啊?”
黎汐灿偷瞄他被阳光描摹的侧颜——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唇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
而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映着她绯红的脸庞。
“我、我得回去了。”她慌乱起身,迷彩帽檐不小心蹭到他头发。
归队的路不过二十米,黎汐灿却走得心跳如雷。
跑的倒是挺快...
迟野摇了摇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训练像被按下慢放键,每个转身都能撞进迟野含笑的眼眸。
当她第三次偷瞄凉棚时,迟野突然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热风送来隐约的音节,像是——
“小、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