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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烽烟照夜白
霜降前夜，虞青梧正在药庐研磨安神香。白爷爷的病时好时坏，近日咳得更厉害了。药杵撞击石臼的声响中，她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比平日急促得多。
"青梧姐姐！"阿琅光着脚冲进来，小脸煞白，"村口有火把！好多！"
虞青梧手一抖，药粉洒了半桌。她抄起门后的药锄奔向院外，夜风送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和马蹄声。不是土匪惯常的劫掠时节，除非...
"血参圃。"她喃喃自语。自从西山那场大火，白芷己经五天没露面了。
晒场上乱作一团。李三娘抱着两坛烈酒往祠堂跑，周跛子正给农具绑上尖刃，张大壮扛着门板往井口堵。虞青梧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先看见了里正颤抖的白胡子。
"二十多个骑马带刀的..."老人拄着梨木杖的手在发抖，"说是找什么逃奴..."
"哐当"一声巨响，村口栅栏轰然倒地。火把的光亮中，虞青梧看见领头的是个刀疤脸，手里提着把形制古怪的短刀——和白芷要周跛子打造的一模一样。
"搜！每户都要搜！"刀疤脸吼着，"主要找六岁左右的男娃！"
虞青梧后背一凉。阿琅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正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祠堂屋顶飞跃而下，雪亮刀光划破夜色。
陆沉舟落地时像头蓄势己久的豹子。他没穿外袍，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衣摆扎在腰间，露出腿上绑着的短刀。虞青梧看见他右肩绷带又渗出血来——前日他为采药摔下了山崖。
"女人孩子撤到后山。"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周跛子带人守东口，张大壮堵西巷。"他手指在晒场沙土上快速划了几道，"设绊索，撒铁蒺藜，油锅架在祠堂台阶。"
村民们愣了一瞬。这些布置太过专业，不像猎户的手笔。但赵破虏己经哑着嗓子应了声"得令"，独臂挥舞着开始布置。
虞青梧刚要带阿琅离开，手腕突然被攥住。陆沉舟往她手心塞了把草叶："点燃扔出去，能迷眼。"是他平日打猎用的狼毒草，研磨后能让人暂时失明。
"你呢？"虞青梧反握住他手腕，触到一片黏腻——是血。旧伤又裂了。
陆沉舟没回答，目光落在她左耳上："保护好那边。"说完纵身跃上屋顶，白猎隼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他肩头。
第一波土匪冲进村时，踩中了周跛子埋的竹签阵。惨叫声中，虞青梧拉着阿琅往白家院子跑，身后传来弓弦震动的嗡鸣。
"低头！"
她被扑倒在地的瞬间，一支羽箭擦着发髻飞过。陆沉舟的胸膛重重压在她背上，熟悉的松木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翻身而起时，左臂赫然插着半截断箭。
"药庐..."他咬牙拔出箭杆，"需要金疮药。"
虞青梧刚要说话，村东突然爆出一片惨叫。浓烟中，赵破虏独臂挥舞着烧红的铁链，所过之处土匪纷纷退避。更远处，张大壮领着几个后生推倒早准备好的石堆，封死了西面小路。
"带阿琅走。"陆沉舟推了她一把，"去鹰嘴崖山洞。"
虞青梧却站着没动。她解下腰间药囊，飞快倒出几味药材揉成团："等我数到三十，扔向火把。"
陆沉舟接过药团时，指尖在她掌心停留了一瞬。虞青梧转身冲向药庐，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药柜最下层藏着特制的迷烟粉——白爷爷教她配来防野兽的。
爆炸声从晒场方向传来时，虞青梧正打包药材。窗外忽然闪过人影，她抄起药锄厉喝："谁？"
"是我。"李三娘满脸烟灰钻进来，"周大哥腿被砍了，血流不止！"
祠堂里横七竖八躺着伤员。虞青梧撕开周跛子的裤腿，伤口深可见骨。她正要缝合，门外又抬进来个血人——是张大壮，胸前插着半截断矛。
"陆...陆大哥说..."张大壮每说一个字都在吐血，"用...用井水..."
虞青梧瞬间会意。井水里掺了明矾，能暂时止血。她指挥妇女们取水时，听见屋顶瓦片脆响。抬头望去，陆沉舟正猫腰潜行，手中弓箭连发三矢，村口三个火把应声而灭。
土匪的攻势突然减弱了。虞青梧借着月光看见刀疤脸在听一个戴斗笠的人说话——那纤细的身形，分明是白芷。两人争执几句后，土匪开始后撤。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村里终于安静下来。虞青梧在祠堂角落找到陆沉舟，他正靠着墙给自己包扎肋下的刀伤，脚边积了一小滩血。
"别动。"她夺过纱布，沾了药酒按上去。陆沉舟肌肉猛地绷紧，却一声不吭。烛光下，他身上的旧伤新痕纵横交错，最醒目的还是心口那处莲花状箭疤。
虞青梧手指发颤。这伤势换作常人早昏死过去了，他却还能战斗整夜。包扎到腰间时，她突然摸到个硬物——是她半月前送他的药囊，己经被血浸透了，却仍贴身收着。
"为什么..."她嗓子发紧。
陆沉舟突然抬手，拇指擦过她眼下——原来她在哭。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烛火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眉目出奇地柔和。
"你没事就好。"他说。
虞青梧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低头继续包扎，却看见陆沉舟左手在地上画着什么——是简易的布防图，标注了土匪可能的二次进攻路线。
"他们不是真土匪。"陆沉舟突然道，"东宫死士伪装的。"
虞青梧手一抖，药粉洒在他伤口上："为了阿琅？"
陆沉舟没回答，目光转向祠堂后窗。白爷爷正搂着熟睡的阿琅，枯瘦的手指着孩子颈后的枫叶胎记。老人嘴里哼着首古怪的调子，像是...像是宫中的安魂曲。
晨光微熹时，虞青梧在药庐清点药材。门帘一响，陆沉舟端着碗热粥进来，动作僵硬——那些伤口肯定疼得厉害。
"吃。"他把粥放在桌上，碗底压着片布条。虞青梧展开一看，是幅简笔地图，标注着西山某条隐秘小路。
"三天后。"陆沉舟声音极低，"带阿琅去这个山洞。"
虞青梧刚要细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陆沉舟瞬间挡在她身前，短刀出鞘。但那马蹄声掠过村口，径首往西山去了。
白猎隼落在窗台上，爪上缠着染血的布条。陆沉舟解下一看，面色骤变。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虎贲集结，速离"。
虞青梧的心猛地沉下去。她想起白爷爷说过的往事——十年前那场宫变，正是虎贲营残部拼死护着个婴儿杀出重围...
"陆沉舟。"她突然抓住他手腕，"你究竟是谁？"
男人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半块铜符。烛光下，虎头纹饰狰狞欲活，与虞青梧药箱底层那半块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