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静寂的黎明被“哐当”一声巨响粗暴撕碎!
小院那扇本就有些年久失修、吱嘎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两道裹挟着清晨寒气和浓浓焦虑的人影,裹挟着门外灰白色的凉雾,炮弹般冲了进来。
“老大!!!”
叶辰人未至声先到,那大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下落,像是平地炸了个雷。他那张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眉毛鼻子皱得死紧,仿佛天塌下来一块砸中了他脑袋。“你真要走?!外面疯传你要被扫地出门了!是不是那姓柳的恶妇又在侯爷跟前嚼了蛆?小爷这就去找她掰扯清楚!老子豁出去这条贱命,也要喷她一脸血!妈的,什么玩意!”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怒吼着,唾沫星子横飞,一双虎目更是因愤怒和担忧而微微泛红,胸口剧烈起伏,喘气如牛。
跟在他身后的叶璇,虽没这般暴烈,可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也弥漫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担忧地锁在顾风身上。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兄长的莽撞样,低声劝道:“哥!你小声点!大清早的,惊动了柳夫人那边的人,不是给风哥哥添麻烦吗?”
叶辰像是被这话烫了一下,喉头猛地一哽,鼓胀的怒气“噗”地被戳破个小洞,泄了些许。他急喘了两口气,声音终究压低下来,闷雷般砸向顾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火气:“老大!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那恶妇搞的鬼?兄弟们能为你扛!天塌下来大不了一起钻狗洞跑路!”他说着还狠狠一跺脚,震得地上几块松动的青石板又跳了跳。
叶璇此时己走到顾风近前。清晨的寒气浸着她身上的鹅黄衣衫,布料微微,显然是露水沾衣。她将一个鼓鼓囊囊、洗得发白的蓝色布包裹不容分说地塞进顾风怀里,动作带着不由分说的执着。
“风哥哥,”少女的声音像被清晨的薄雾滤过,柔和中带着微微的鼻音,眼神恳切,“听说外头森林里毒虫鼠蚁、凶兽猛禽什么都有,穷山恶水的……我…我把家里能找的都找来了!你看……”她低头飞快拨开布包一角,指着里面杂七杂八的瓶罐和小纸包,“金疮药,跌打损伤最有效;清心丹,提神醒脑防瘴气;哦,还有这包盐巴,万一…万一你要烤野兔野鸡啥的……还有这瓶‘清风油’……”她念叨着,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垂得越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何其幼稚可笑,脸上不禁浮起一层窘迫的红云。
怀里那个沉甸甸、塞满了廉价丹药和家常零碎的布包,还有眼前这对兄妹——一个怒发冲冠恨不能为他掀翻侯府屋顶,一个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给他带走的笨拙关切——顾风心头那块冰封了太久的坚硬角落,无声地塌陷了一点缝隙,有难以言喻的暖流淌过。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布包,忽地低低笑出声,清越的嗓音驱散了清晨的薄寒:“你们这是……打算让本神帝去迷雾森林开杂货铺?”
叶辰脸皮一热,梗着脖子辩解:“那…那也比饿死强!”
顾风摇摇头,笑意却未达眼底深处。手腕一翻,动作潇洒地将整个布包扔回叶璇怀里。在兄妹俩愕然的目光注视下,他随手从自己床头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旧木盒里,拈出了两个最粗糙的青瓷小药瓶。
“小玩意儿,拿着。”他语气随意得像是递出两枚糖果。
叶辰下意识接过一瓶,狐疑地打开塞子嗅了嗅。一股远比叶璇布包里那些劣质丹药浓郁十倍、纯净十倍的药气猛地窜出,激得他精神一振,气血竟隐隐躁动加速!
“这是……淬体丹?”叶辰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地又闻了两下,“不…不对!这药气,比我上次在小铺子里打工偷看管事藏的‘流云丹’还要强!老大,你这哪里来的?该不会是去……”他猛地住口,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顾风脸上和他套着的那个粗糙扳指间来回扫视。淬体丹虽算不得珍品,但纯度精炼到这种程度,价值己是天差地别!
“去偷柳夫人的药库?”顾风慢悠悠接上了叶辰不敢出口的话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刀锋,“放心,你们老大我还不至于这般没出息。就凭她库房里那些歪瓜裂枣,白送我都嫌占地方。这玩意儿,我随随便便就弄出来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手指一错,瓶口瞬间又被盖上,那摄人的药气消失了。
“行了,”顾风摆摆手,像是拂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断了兄妹俩满腹的惊愕与疑惑,“东西收好。我要走了。”
叶璇抱紧了失而复得的布包和那个烫手山芋般的药瓶,声音发颤:“风哥哥!你……”
叶辰则死死握着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喉咙滚动了好几下,才嘶声道:“老大,那你……你啥时候回来?!”
顾风迎上他们两人焦灼担忧的目光,眼神沉静如古井无波。他径首走向一旁简陋的、落满灰尘的书桌,拿起笔,在桌上唯一一张粗糙的草纸上落下寥寥数字:
“待我归来时,王都俯首。”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六个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妄与睥睨。写完,他随手抓起床头仅有的一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他仅剩的几块劣质星辰石——往肩上一甩。
然后,顾风不再看这对兄妹,不再看这个小院一眼,袍袖一拂,迎着门外越来越亮的天光,决然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