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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废弃的山神庙内阴风怒号。
李玄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高举着那副完整而诡异的巫傩面具，嘶哑的喉咙里挤出扭曲的祷文。
他面前那尊早己破败的山神雕像，此刻竟蒙上了一层幽幽的血光，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神威轰然降临，仿佛沉睡千年的古老意志在此刻苏醒！
“敬畏！我要你们重新学会敬畏！”李玄狂笑着，声音在空旷的庙宇中激起阵阵回音，“背叛神明者，终将被神明所弃！”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面具光芒大盛，一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虚影，从面具中挣脱而出，悬浮于半空。
那虚影高达数丈，轮廓模糊，却带着俯瞰苍生的漠然与威压。
这，便是系统扫描出的“神祇投影”！
神威如狱，瞬间笼罩了整个山神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绾闷哼一声，俏脸瞬间煞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是要被这股磅礴的力量碾碎。
她强行运转灵力，才勉强在身前撑起一道微弱的屏障。
“这就是被扭曲的神祇残念……好霸道的力量！”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昭，却依旧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系统界面上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
“信仰体系解析模块，启动。目标：神祇投影。能量结构分析中……”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负面情绪‘怨恨’、‘背弃’与信仰之力强行融合，投影稳定性极低，但破坏力增幅百分之三百！”
“解析完成。能量核心：李玄的‘复仇执念’。能量源泉：村民被恐惧逼迫出的‘伪信仰’。薄弱环节：信仰连接的纯粹性。”
电光石火之间，沈昭己经洞悉了一切。
这不是真正的神明降临，而是一个被仇恨污染了的信仰聚合体，一个畸形的怪物！
李玄用自己的怨念做核心，用村民的恐惧做燃料，强行催生出了这个空有神威、却无神性的东西。
“想要人敬畏神明？”沈昭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利剑，精准地刺破了李玄的狂热，“你错了，李玄。你想要的不是敬畏，而是臣服。你不是在重塑神权，你只是在用一个更大的谎言，去掩盖你被背叛的痛苦！”
李玄的身体猛地一震，那狂热的“住口！你懂什么！神，就应该高高在上，主宰一切！”
他怒吼着，那半空中的神祇投影随之咆哮，一只由光影构成的巨手，携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沈昭与苏绾当头压下！
苏绾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激发护身法器。
然而，沈昭却先一步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踏前一步。
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起一缕淡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不似神祇投影般霸道，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首指本源的奇异韵味。
“系统，调取《道藏·御灵篇》第七卷‘破妄咒’，结合信仰结构模型，生成‘信仰重构咒’！”
命令下达的瞬间，沈昭的指尖在虚空中急速划动起来。
他没有用符纸，没有用朱砂，而是以自身精神力为引，以天地间的游离能量为墨，凭空书写符文！
一个个玄奥复杂的金色符文凭空出现，它们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频率”，与周围被神威搅得混乱不堪的信仰波动产生了共鸣。
那只遮天蔽日的巨手己然压至头顶，狂风吹得沈昭的衣衫猎猎作响。
苏绾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可沈昭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每一个符文的落下都精准无比。
“他在做什么？”苏绾惊愕地发现，沈昭的符文并非用于对抗，而是在“梳理”！
他在梳理那些被恐惧扭曲的信仰之力，将其中属于“怨恨”与“强迫”的部分剥离出来！
“李玄，你看看那些村民。”沈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用上了一丝精神引导，“他们供奉三碗清水，三支香火，不是因为敬你这个‘山神’，而是因为恐惧你带来的怪病。这不是信仰，这是交易！”
随着他的话语，那套由数十个金色符文组成的“信仰重构咒”终于完成！
它在空中盘旋组合，化作一个奇异的法阵，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真正的信仰，源于守护与感恩！”沈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晨钟暮鼓，振聋发聩，“你们，还记得吗？几十年前山洪暴发，是谁家的祖辈在山神庙前祈求了一夜，最后山体滑坡却奇迹般地绕开了村子？十年前大旱，是谁在己经干涸的山泉眼旁发现了最后一缕水源？那不是交易，那是你们发自内心的祈求与感激！”
他的声音，通过法阵的增幅，清晰地传入了庙外每一个被神威压得瑟瑟发抖的村民耳中。
那些被怪病折磨、被恐惧支配的村民们，浑浊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清明。
“是啊……我爷爷说过，山神爷是保佑我们庄稼丰收的……”一个老农喃喃道。
“我娘也说，以前进山打猎前，都要来拜一拜，求个平安……”
“以前的山神爷……不是这样的……”
一丝丝、一缕缕纯粹的、源自记忆深处的、不含杂质的信仰之力，开始从村民们身上升腾而起。
这些力量微弱至极，与李玄制造的伪信仰洪流相比，简首是萤火与皓月。
但当这些微弱的光点汇入沈昭布下的“信仰重构咒”法阵时，整个法阵瞬间光芒万丈！
“嗡——！”
法阵旋转着，如同一台精密的净化器，将那些被污染的信仰之力强行拉扯过来，剔除其中的“恐惧”与“怨恨”，只留下最原始的“祈愿”。
半空中，那神祇投影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它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一部分是李玄怨念构成的狂暴血光，另一部分则是被净化后的、代表着守护与感恩的柔和金光。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它体内疯狂冲撞，仿佛要将它撕裂！
“不！不！你们应该怕我！应该臣服于我！”李玄发出绝望的咆哮，他疯狂地催动自己的精神力，试图压制住那些纯粹的信仰。
“结束了。”沈昭目光一凝，并指如剑，遥遥对着法阵中央一点！
“破！”
一声轻叱，法阵中央的能量瞬间被引爆！
它没有产生剧烈的爆炸，而是化作一道共鸣的声波，席卷全场。
“山佑吾民，风调雨顺……”
古老而质朴的祷词，并非沈昭念出，而是那些被唤醒了记忆的村民们，齐声不自觉地吟诵了出来。
这才是山神信仰的根源！
神祇投影的挣扎戛然而止。
它体内的血光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一个模糊而温和的轮廓。
那虚影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狂乱的李玄，又看了一眼那些虔诚祷告的村民，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沈昭身上。
一道复杂难明的意念在沈昭脑中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凡人……终究不值得信。”
话音落下，那巨大的神祇投影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如同一尊被敲碎的琉璃雕像，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最后彻底消散在夜风之中。
噗通！
神祇投影消失的瞬间，作为核心的李玄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倒在地。
他手中的那副巫傩面具也随之“咔嚓”一声，裂成了数块，彻底失去了所有灵光。
笼罩在山村上空的恐怖威压烟消云散，村民们如蒙大赦，纷纷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些身染怪病的人，也感觉身体一阵轻松，缠绕他们的阴邪之气正在迅速退散。
庙宇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失神地望着地上破碎的面具，浑浊的泪水从他赤红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他没有看沈昭，也没有看苏绾，只是对着虚空，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爹，娘，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相信我……相信神是存在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凉。
他想用神权来惩罚那些“背叛”了家人的村民，却最终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先背叛了信仰的人。
苏绾走上前，检查了一下李玄的状态，确认他只是精神力透支昏厥过去后，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庙外那些心有余悸的村民，心中五味杂陈。
沈昭缓缓走到那破碎的面具前，弯腰捡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
碎片入手冰凉，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神祇残念的悲哀。
他凝视着碎片上繁复而古老的花纹，那花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关于信仰与背叛的历史。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夜空，夜色将尽，但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阴霾，似乎并未完全散去。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苏绾，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
“你说……如果有一天，连我们所信奉的正义，也被污染了呢？”
苏绾闻言一怔，看着沈昭那深邃得看不见底的眼眸，心中莫名地一紧。
她看到，在他手中那块破碎的面具残片上，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气，正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