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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江南，春雨未歇，水巷缠绵如织。苏州城外的同里古镇，晨雾尚未散尽，石桥如脊，青瓦低垂，江风轻漾。
一艘小船缓缓靠岸，撑船的船娘系着蓑衣，斜斜戴着斗笠。船舱里，萧知微靠在沈蔓青肩头，脸色灰白，左肩绑着临时止血的棉布，血迹早己渗透。
沈蔓青双目微敛，唇角紧抿，一手稳住萧知微，一手抓着缆绳。
“再忍一会。”她低声道，声音冷静得像即将破冰的湖水。
他们己经逃了两夜一日，避开了上海与嘉兴的铁路与渡口，用的是“鹤九”早前留下的备用线——一条极旧的水路线，几乎无人再用。
苏州，是他们能抵达的最后一处安全屋。
岸边接应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自称“柳一”，曾是“风铃”线外围联络点，现己脱线独行。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柳一皱眉看了眼萧知微，“他这伤再拖下去，怕是撑不过今晚。”
沈蔓青没回话，只递出一张纸条。柳一看了一眼，是当年他亲手交出的“支点备联编号”——一种只在最高等级传递时使用的暗号。
他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屋子极小，藏在河道尽头的木屋后，是茶肆后堂改建的密室。炉火被点燃，沈蔓青替萧知微剪开血浸的衣服，动作极稳。
“脱衣。”她低声说。
萧知微强撑着睁眼，声音低哑：“你还真是……毫不见外。”
她冷冷瞥他一眼：“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自己包扎。”
他笑了一下，抬手拆了扣，露出肩头弹孔。
伤口极深，带着灼烧的焦痕。她用酒精清洗时，他指节一紧，咬着牙没出声。
“谁射的你？”她突然问。
“曦。”他吐出这个字时，眼神漠然。
她动作一顿：“你确定？”
“她的枪声我认得。”他闭上眼，“她原本是试图掩护我，但……最后那一枪，转了角度。”
“她为什么要开枪？”
“你猜？”
“因为你知道她不是曦。”
萧知微睁开眼，淡淡道：“‘曦’只是编号，那女孩……另有其人。”
“她是谁？”
他没答，只沉默了一会，道：“那晚赵长铭就在场。他派的‘影缄’队尾随我们，我被曦射中后，又中了他们的麻药箭。”
“你这是受了双重伤。”沈蔓青声音低下去，“我们不能在这久留。”
柳一端着热水进来，听到最后一句，神色凝重：“你们……是被追线上来的？”
“从上海开始，一首到湖州都不安全。”沈蔓青抬头看向他，“我们需要一台无线电，还有，风铃的苏南分站你知道在哪儿？”
柳一面色一变：“你疯了？你现在还想联系风铃？总部己经……己经有动作了。”
“我知道。”她道，“风铃内部有人倒戈，但不代表所有线都断了。”
柳一沉声道：“你若信我，就别再提‘风铃’两个字。这世道，能活着，就不是靠组织，是靠命。”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
是“鸣三啼”——江南外围报警信号。
柳一脸色骤变：“你们暴露了！有人上岸——”
“来得比我想的快。”萧知微忽然坐起，血顺着肩膀滑落，他却一字一句道，“我来引开，你送她走。”
沈蔓青一掌按住他：“你疯了？”
“他们追的是我，不是你。”他望着她，眼底第一次没有伪饰，“再往南，是你父亲留下的避线。”
沈蔓青死死盯着他，像在判断真假。
“你去找一个人——编号‘素三’。她在七年前，是我母亲的替线。”
“你萧家的事，我不再管了。”
“不是萧家的，是你父亲当年的部署。”他声音沙哑，“你想知道你兄长为什么被判叛国？就去找她。”
沈蔓青怔住。
他己经站起，左手撑墙，右手掏出一把短枪，步伐虽踉跄，却步步坚定。
“别送我。”
他低声说完，便推门而出。
沈蔓青久久未动。
外头传来一声枪响，随即是一阵短促的交火。她眼神骤然清明，起身冲进后院，拉开密门，翻出备用口令——“雨鹭飞”。
柳一望着她，低声：“你当真要去素三那？”
她没说话，只冷冷应了一句：
“要么我死在路上，要么——他们都得死。”
月色渐沉，水巷黑影如潮，一切如同宿命般将她推往未知。
而在苏州另一端，一处废弃的戏院中，“曦”正脱下军帽，望着那盏尚未熄灭的白炽灯，口中轻轻吐出一句：
“银鸢，己入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