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
时音追到客厅,从后方握住父亲的手臂。肢体的触碰,她能感觉到男人浑身发抖,气得血压飙升,脸都涨得通红。
“爸,您感冒还没完全好,不要生气。”
“时青禾她!好样的!”
装端庄。
装温柔。
实则心狠手辣。
那么小就欺凌自己的亲妹妹,设计自己的父母亲,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作为时董事长,他管理着上万名员工,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掌舵人,在商界混迹几十年,圈子里的人见了他怎么的也得礼貌喊句时董,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诓骗!
“姐姐是在气头上,可能是说的气话。”时音耐心劝着,“许是因为您下令辞退了她,让她在公司失了颜面,加上网络那边的舆论,姐姐她才——”
“她要是不找人代笔,不窃取旁人的成果,又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我能开除她吗!网上的舆论她承受不了,压榨其他设计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这么一天!”
“我还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提前结束工作,买着她喜欢吃的蟹黄面和她妈妈一起回来哄她。没想到啊,她在家里当皇帝,又摔又砸还不知悔改!”
“爸,姐姐她不是——”
“音音。”时父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女孩瓷白的小脸,心口那股愧疚之气愈发浓烈:“你不要再为她说话了,八大家族的晚宴我本来不想让她参加,是你好说歹说,我才给她申请了一份邀请函。事实证明,她的品行德行,就是不配参加!”
“她竟然警告家里的佣人不准对你好,从前我和妈妈外出工作,经常十天半月的不在家,所有人都欺负你是不是?”
时音抿唇。
她低下脑袋蜷缩手指的细微动作,无声表明这句话是真的。时父越发气愤,“音音你放心,爸会给你一个交代。新春项目顺利完成,设计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
“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于情,这是爸妈欠你的,这些年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于理,你负责的第二系列的产品销售额创下公司新纪录,实力毋庸置疑,总监的位置非你莫属。”
时音是十分钟后离开的时宅。
时氏夫妇亲自送的。
为她撑伞。
拥着她走到车边,好像她是他们俩至关重要的宝贝,怕冷风吹了她,怕寒夜的雪冻着她,要仔细地呵护似的。
保时捷Ma从林荫道驶离。
时音开着车,再次望了眼车外后视镜,那两口子还站在雪地里目送她。这画面非常稀罕,她活到现在二十二年整,第一次出现。
换做是旁人可能会感动。
可惜。
她两三岁会走路的时候,是自己扶着围栏站起来,笨拙地迈着步子一边摔一边爬学会的。她六岁上小学,是自己背着小书包进的校门。遭受霸凌与冷眼,经历排挤与打压,每一次跌倒,也是她独自忍着疼痛,踉踉跄跄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迈开步子朝前走的。
无人扶她。
无靠山。
积年累月的,时音不再需要这种无谓的关心。她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后视镜收了回来,一脚油门,汽车呼啸冲了出去,不见踪影。
-
雪天的夜晚街上车少。
路上人更少。
打着双闪的Ma停在路灯下,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副驾驶座的门从外边拉开,孟希进了车厢,恭敬喊着:“二小姐。”
“后面有人吗?”
“二小姐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时青禾还在摔东西,时董时太太被气得不轻,整个时家都鸡飞狗跳,没有功夫来理会我这个小角色出门去了哪,见了什么人的。”
“你是个聪明人。”时音夸她。
“幸得二小姐拉我一把,我才能聪明一回。”孟希道。
车子从街边驶离。
穿梭在白雪纷飞的繁华大都市。
“伯父身体好点了吗?”
“作为肿瘤科圣手的陆医生犹如华佗在世,半个疗程下来,我爸各方面都好了许多,面色红润,下好几盘棋也不会觉得累了。”
“我今天上午让人在伯父的住院卡里打了一笔钱,三个月内无需为疗养费担忧。”
“您上个月结清了我爸在医院的账单,请到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大人物陆医生,又还给我爸雇佣了最好的护工和营养师,现在还打这么多钱,二小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这些是你从我这借的。”
时音开着车,偏头看了她一眼。迎上对方温和的眸子,孟希攥了攥手,看向她时仿若在远在天边的皓月。
是恩人。
也是唯一一个尊重她的人。
二小姐相信她会且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在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孟希注视着身旁的人,看了许久,才回过神说:“我出门的时候听时董跟公司人事部经理打电话,提拔您为设计部的总监。”
“我知道。”
“时董似乎知道自己的错处,后悔了,想弥补您。”
时音笑了,“他和程女士(时母)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今晚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时青禾的真面目被揭穿,他们认为遭受到了算计和欺骗,强大的自尊和不容侵犯的父母亲尊严让他们怒不可遏。”
“我不在乎他们是否会原谅时青禾,日后是不是又继续偏爱时青禾。我只关心今晚达成的目的,我上位了,设计部是我的了。”
孟希点头。
再次看向认真开车的人,外头的光影落在时音脸上,令她的五官忽明忽暗。长着一张很有亲和力的乖乖女脸,圆而亮的杏眸澄清无害,像只温良的白兔。实则城府深厚,行事果断,那颗心冷硬非常,防备心理极深,不吃回头草,对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统统不留情面。
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吗?
又或者说。
时音还具备爱人的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