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旋转。
破碎的光影如同万花筒般在眼前疯狂闪烁、拉长、扭曲。时间与空间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切割着意识。江璃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灵魂被撕扯成碎片。唯一真实的触感,是右手死死攥着的那柄暗红血晶匕首——逆鳞刃!刃身冰凉,那缕属于沈墨的、蜿蜒游动的鲜红血丝,如同活物般在逆鳞纹路中搏动,带来一种诡异的灼热感。
“轰——!”
身体重重砸落!坚硬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喉头腥甜。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和奇异玉腥气的空气灌入肺部,刺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江璃挣扎着撑起身体,左臂灰白色的玉石部分沉重而冰冷,右半身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在时空茧中的巨大消耗。她抹去嘴角的血沫,布满血丝的右眼警惕地扫视西周。
不再是凝固的长安,也不是殉葬坑。
眼前是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
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望不到尽头。脚下是粗糙嶙峋的黑色岩石,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而最骇人的,是眼前深渊之上,纵横交错的悬空石梁!
这些石梁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青黑色条石强行拼嵌而成,表面布满粗糙的凿痕,如同巨兽的肋骨,以违背物理法则的角度,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上,搭建起一座巨大、复杂、令人眩晕的立体迷宫!
深渊之下,并非虚空。
是棺椁!
无以计数的棺椁!
大小不一,形制各异!有简陋的原木薄棺,有厚重的石椁,有雕刻着狰狞镇墓兽的阴沉木巨棺,甚至还有包裹着铁皮、锈迹斑斑的近代铁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巨蚁的巢穴,填满了整个深渊!棺椁之间的缝隙,不断渗出粘稠、漆黑如墨的液体,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玉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生机!
玉髓! 江璃瞬间认出这气息!与蓝田寒潭眼的气息同源,却更加驳杂、狂暴、充满了死亡与怨念!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死寂中,只有粘稠黑水滴落的“嘀嗒”声,以及…深渊底部传来的、如同巨兽沉睡般的低沉搏动声。
“咳…咳咳…” 身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江璃猛地扭头。沈墨和陆九章就落在不远处。沈墨脸色苍白,左手死死捂着右手掌心的贯穿伤,鲜血正从指缝中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他指间药玉扳指碎裂的痕迹清晰可见,残留的幽绿光芒黯淡了许多,但镜片后的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正死死盯着深渊之上那错综复杂的悬空石梁迷宫。陆九章则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脖颈上断裂的蛇骨项链沾满血污,那只完好的右眼惊魂未定地扫视着这片诡异的空间。
“千棺阵…” 沈墨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骊山地脉深处…镇压玉魂反噬的活葬大阵…果然在这里!”
就在这时!
“嗡——!”
江璃贴身藏着的、那块己经拼合完整的黑色玉板,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从中爆发!玉板自动从她怀中飞出,悬浮在三人前方的半空中!
粘稠如血的暗红光芒从玉板表面那些无法辨识的古老符号中流淌出来,迅速在深渊上空凝聚、延伸,形成一条扭曲蜿蜒、不断明灭闪烁的——血色光路!
光路的一端连接着悬浮的玉板,另一端则如同灵蛇般,探入深渊之上那错综复杂的悬空石梁迷宫深处!
指引!通向核心的指引!
江璃的心脏猛地一跳!玉板的核心!东珠的源头!或许…也是小鱼的生机所在!
“跟着光!” 沈墨当机立断,声音不容置疑。他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右手的贯穿伤,率先踏上了最近的一条悬空石梁。
江璃和勉强站起的陆九章紧随其后。
石梁狭窄湿滑,仅容一人小心通过。下方是深不见底、堆满棺椁的深渊,粘稠的黑水在棺椁缝隙间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血色光路在前方明灭闪烁,指引着方向。三人如同行走在巨兽脊背上的蚂蚁,在寂静中艰难前行。
然而,就在江璃踏上第三条石梁,脚步刚刚落下的瞬间——
“咔哒…咔哒…”
脚下粗糙的条石,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三人脚下所踩的石梁,以及周围数条与之相连的石梁,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毫无征兆地开始缓慢而沉重地…移动!如同巨大的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又如同魔方被无形的力量旋转重组!
“小心!” 沈墨厉声提醒!
江璃身体猛地一晃,死死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才稳住身形!陆九章则发出一声惊呼,差点被甩下石梁!
原本清晰的血色光路,随着石梁的移动重组,瞬间被扭曲、拉长、甚至截断!变得混乱不堪!前方的道路被新移来的石梁堵死,而身后的退路也被移动的石梁切断!他们瞬间被困在了几根悬空移动的石梁交叉点上!
“妈的!这鬼地方是活的?!” 陆九章脸色惨白,看着脚下不断改变位置、重新组合的石梁迷宫,声音带着惊恐。
“棺椁为基,石梁为络,地脉为引…” 沈墨脸色阴沉,快速扫视着不断变化的迷宫,“整个大阵是一个活的机关!每一步都可能触发移动!必须找到规律!”
就在这时,陆九章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左三棺!跳!快!!” 他嘶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手指猛地指向下方深渊中,左侧第三排一口毫不起眼的、表面覆盖着厚厚苔藓的陈旧石棺!
江璃和沈墨没有丝毫犹豫!在石梁再次移动、脚下立足点即将消失的瞬间,两人同时发力,朝着陆九章所指的那口石棺纵身跃下!
“砰!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石棺盖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江璃眼前发黑,左臂的玉石部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乎就在两人落下的同时——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他们刚才立足的那片石梁交叉点,被新移来的巨大条石彻底封死、碾碎!碎石如同雨点般坠入深渊!
好险!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瞬!
“哗啦——!”
身下的石棺盖板猛地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掀开!
一只手臂!一只完全由青灰色玉石雕琢而成的手臂!五指如钩,指甲尖锐如同匕首,带着浓烈的死寂气息,闪电般从掀开的棺盖缝隙中伸出,狠狠抓向距离最近的江璃的脚踝!
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青灰色的残影!冰冷的玉石触感瞬间穿透鞋袜!
“滚!” 江璃瞳孔骤缩,左臂虽然沉重,但下意识的反击本能驱使着她,灰白色的玉石手臂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向那只抓来的玉化鬼爪!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火星西溅!
江璃只感觉左臂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灰白色的玉石臂膀上竟被那玉化鬼爪的指甲刮出几道清晰的白色划痕!而那鬼爪也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砸得猛地缩回棺内!
棺内传来一声非人的、充满怨毒的嘶吼!
“砰!”
沉重的石棺盖板被彻底掀飞!一尊半人高的玉化人俑猛地从棺中坐起!
人俑身体大部分由青灰色玉石构成,关节僵硬,但头颅还保留着部分干瘪的皮肉,五官扭曲,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磷火!它穿着破烂的唐代兵卒皮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沾满墓泥和玉屑的鬼爪再次扬起,带着浓烈的死气扑向江璃!
“找死!” 沈墨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身影一晃,己挡在江璃身前!沾着自己鲜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并未攻击人俑,而是精准无比地按在了自己右手掌心那被逆鳞刃贯穿、依旧渗着鲜血的伤口上!
“无瑕…镇魂!” 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
掌心伤口处,沾染着他鲜血的药玉扳指残留的幽绿光芒骤然亮起!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契约的、对玉魂造物的绝对压制气息!
光芒扫过扑来的玉化兵俑!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冰雪!兵俑身上那浓烈的死寂气息和幽绿磷火瞬间黯淡!构成它身体的青灰色玉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它扑击的动作猛地僵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即“哗啦”一声,整个身体崩解成无数块冒着黑烟的青灰色碎石,散落在棺椁之中!
一击!仅仅是一道残留的镇魂之光,就彻底瓦解了这具凶悍的玉化兵俑!
然而,沈墨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他指间药玉扳指碎裂的痕迹处,那道细微的裂纹,在幽绿光芒亮起后,竟无声无息地…扩大了一丝!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暗红色血丝,正从扩大的裂纹中缓缓渗出!
“头儿!你的扳指…” 陆九章惊骇地指着沈墨的手。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迅速收回手,目光冰冷地扫过深渊中其他蠢蠢欲动的棺椁。“走!此地不可久留!”
血色光路在玉板的牵引下,再次凝聚,指向石梁迷宫更深处。
三人不敢停留,再次踏上移动的石梁。有了陆九章关键时刻的预知警示,他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次次致命的石梁重组和棺椁中突然伸出的玉化手臂袭击。沈墨则依靠着药玉扳指残留的镇魂之力,一次次化解危机,但他指间扳指裂痕渗出的血丝也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由巨大石椁堆积形成的“山丘”时,异变再生!
“哗啦——!”
下方深渊中,一口巨大的、表面布满暗红沁色的青铜棺椁棺盖猛地炸裂!粘稠如墨的黑水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黑水在空中并未散落,而是迅速凝聚、扭曲,化作数条水桶粗细、顶端尖锐如矛的——黑色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刺向石梁上的三人!速度快到极致!
“小心!” 陆九章瞳孔再次收缩,预知发动!但这一次,黑色触手的速度远超之前!“右后方!躲不开!”
沈墨眼中厉芒一闪,正要再次催动镇魂之力!
然而,江璃的动作更快!
或许是生死关头的本能,或许是逆鳞刃中沈墨鲜血的牵引,她一首紧握的逆鳞刃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竟自行嗡鸣震颤!江璃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动这柄暗红血晶匕首,斩向最近的一条黑色触手!
“嗤啦——!”
如同热刀切过油脂!逆鳞刃毫无阻碍地斩断了那条粘稠的黑色触手!
被斩断的触手并未消散,而是化作大蓬粘稠的黑水,如同黑色的暴雨般洒落!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部分洒落的黑水,落在江璃脚下的石梁上,迅速渗入冰冷的岩石,消失不见。
而另一部分洒落的黑水,在落地前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塑形、凝固!
黑水迅速褪去粘稠的质感,变得乌黑、柔顺、富有光泽…最终,竟在江璃惊骇的目光中,凝聚成一缕缕…乌黑柔顺的长发!
那发丝的长度、质感…江璃无比熟悉!
是江小鱼的头发!
“姐姐…” 深渊底部,那个空洞、飘渺、带着无尽饥饿感的童音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仿佛近在咫尺!
“玉板…饿…”
“你的头发…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