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铁轨的震动从脚底传来,窗外的戈壁在暮色中褪成模糊的剪影。她的头枕在我肩上,发间茉莉香混着昨夜情动的汗意钻进鼻腔。
指腹着她手背薄茧,那是画了十年铁路图的勋章,此刻却只属于我掌心的纹路。目光掠过她微肿的唇瓣,喉间发紧。火车轰鸣,山影疾退,车窗外掠过的连绵的烽火,这乱世偷来的欢愉......能有多久?
“我们这样,真的能有未来吗?”她的发顶蹭着我下颌低喃,“囡囡......”鼻尖埋入她发间茉莉香,混着昨夜未散的暖甜,“你要记住,你己经是我周屹深的女人了!”
“可是,”她轻声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做什么情妇或者姨太太......”
我指腹她后颈,那里还留着我啃咬的印子,这一刻我为她这小心翼翼又饱含委屈不甘的话语心酸不己。我怎忍心让我最心爱的女人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或者姨太太!是我,没有给过她足够的安全感!
列车缓缓驶入山城,我让王秘书帮我送她回公寓,因为我怕一旦到了那间充满她甜美气息,独属于两人的空间,便舍不得再离开。时机未到,我不能拿她冒险。
推开周公馆大门,烟枪明灭的火光里,李玉棠瘫在沙发上,嘴角嫣红像刚饮过血:“周屹深,西北沙地里滚得痛快吧?”她尖笑刺耳,我盯着她,像盯铁轨上一颗松动的道钉。
身后传来她歇斯底里的诅咒:“护得住她?全重庆都……”
我警告她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可她却无所谓的冷笑着嘲讽我:“你还能杀了我不成?”那一刻我动了杀心,原本我怜她不过是一颗愚蠢的棋子,与我一样被这残酷的时局所裹挟,可她却不听劝告,几次三番要对砚宁下手。
回到西厢房,这里到处都是砚宁的旧物,却没有了她的身影。我太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的寂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那枚珍藏多年的红宝石戒指。
这是那年在上海我从国华银行开会出来,去交大看她时,路过珠宝行一眼便瞧中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未能送出去。我知道,我的玫瑰此刻也定然在公寓思念我。
望着镜中自己鬓角的白发,我突然有些羞耻,自己一把年纪却想要独占年华正好的她。多希望岁月再多给我点时间,可我的时间却己经不多了。
为了梦中那理想的微光,我们又变成好似两条紧紧相邻却永不相交的铁轨,默默潜伏下来。
滇缅铁路图纸铺满案头,墨线是勒进血肉的绞索,每寸钢轨都得用命去铺!余光落在桌角难民收容所名单,她娟秀的批注旁,这小傻子,画完设计图又去抱难民孩童,也不怕过了病气!得让王秘书多送两罐奶粉过去…
夜半推窗,雾里恍惚是她踮脚画宝天铁路侧剖图的侧影,晨光吻在她鼻尖。我只想把她锁在我怀中!只想让炮火声永远追不上蒸汽火车的汽笛!
掌心红宝石硌进皮肉,快了......等我处理掉李玉棠,等枕木铺到祥云......
暮色中,雕花铁门开启的声响,让我心头一紧,是砚宁来了。看见她,身上的疲惫和硝烟味都淡了些许。
饭桌成了战场,李玉棠的刻薄话像针,扎向砚宁。我桌下轻叩,是我们在西北的暗号:“别慌”。她低头扒饭的侧影,让我胸口发闷。用难民物资刺回李玉棠,不过是无力地维护。
佛堂烛火摇曳,她低头整理经卷的身影纤弱又倔强。“图纸放你信箱了。”她的“谢谢先生”客气得刺耳。
我俯身,靠近她:“谢我什么?”西北的夜,玉门镇的土炕,那句“爱不够你”烧灼肺腑。她抬头,眼中惊惶与眷恋交缠,发间是我送的珍珠簪。李玉棠的咳嗽像冷水浇下。烛火映着她的孤影,像敦煌壁画里求而不得的飞天,苍凉入骨。
深夜,我翻开藏起的相册,徐州站的铁轨旁,她笑得无忧无虑,是我耗尽心力想守护的月光。李玉棠幽灵般的声音响起,她的恨意滔天:“我看你能护她到何时?”
“至少,比你护得住自己。”为了砚宁,我不惮化身修罗。
母亲书房,炭火噼啪。她洞悉一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们连李玉棠都瞒不住,又怎么能瞒得住,抚育过我二人的母亲。
“砚宁是个好姑娘,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我划亮火柴,伦敦雪夜的记忆灼烫着喉咙,烟灰无声落下,那些相拥取暖的夜,她指尖抚过弹孔的战栗,无需赘言。
母亲叹息,取出那对羊脂玉镯,将玉镯放进我掌心:“这孩子让人心疼。再委屈她,我和承安不依!”
攥紧那沉甸甸的盒子,她染紫药水的手、晒红的脸颊、眼底因我而起的慌乱与欣喜清晰浮现。李玉棠的威胁、战争的硝烟、世俗的眼光都不能再阻挡。
“母亲,”我声音低沉,斩钉截铁,“我会给她一个交代!”这份交代,迟了太久。但我不能再让她在阴影里等待了。
母亲佛堂沉水香弥漫,她跪在蒲团上抄经,指尖微颤洇开墨点。我的靠近让她惊慌,总让我想起西北帐篷里,她为我抄写测绘笔记的专注模样。烛火摇曳,将她发间我送的珍珠簪映在我眼中,碎成光斑。“先生,这是佛堂……”她低语,带着抗拒。
佛堂又如何?“欢喜佛”的典故在脑中闪过。西域密宗的双修秘术,佛前交合是福报,更是我对她占有欲的宣泄。
指尖挑开衣领,露出旧日痕迹。她像受惊的小鹿想逃,却怎能逃开?在敦煌见过交脚菩萨,此刻,我便要做这佛前的“神佛”。
皮带扣的轻响让她僵住,那日在西北,她说硌疼了她,今日偏要她再记起。女佣脚步声过,她咬唇隐忍的模样,更激起我心底的火焰。攻城略地,烛影晃动如飞天壁画,她破碎的呜咽与烛火噼啪交织,是这佛堂里最动听的圣歌。
她的泪滴在蒲团上,让我想起伦敦泰晤士河畔的孤影,那时以为永失所爱。此刻的体温与纠缠,才是真实的救赎。
攥住她手腕按在佛座,“看着菩萨,说你是我的专属路权!”这铁路的术语,成了我最深的占有宣告。她失神重复,掌心的汗在佛座上留下湿痕,一场荒诞而虔诚的朝圣。
云收雨散,我替她整理凌乱的旗袍,供桌上“色即是空”的经文,正是此刻迷乱的真实。她羞恼捶打:“先生怎的像变了一个人?”傻瓜,疼爱自己的女人,怎能如养女儿般克制?佛堂烛火不灭,这隐秘的情与欲,便是我与她的救赎与因果。
母亲的脚步声逼近,李玉棠的尖笑刺耳。母亲了然的目光扫过,那句“深儿,送砚宁回去”是默许。
车厢里我握紧她的手轻吻,她眼中的泪光,让我想起玉门镇的誓言:死也要死在同一条铁轨上。她是这乱世里我唯一想要为自己守住的“路权”。
李玉棠的威胁如影随形,我得给她找点“正事”做,让她无暇他顾。
重庆这鬼天气,湿得能拧出水来。奥斯汀刚停稳,楼上那支鸦片烟枪的明灭就刺入眼帘。
李玉棠如今连装都懒得装了,她晃着烟枪下来,我懒得看她泛青的眼窝和塌陷的双颊。她却偏要凑上来,用恶毒的话挑衅,说要给我生个野种……我攥紧的拳头里,是竭力压制的暴怒,更是对这桩畸形婚姻的厌憎。
走廊拐角砚宁抱着抄好的《心经》脸色苍白,门缝里漏出李玉棠房里不堪入耳的笑骂和男人的调笑,还有那清晰的“替周家开枝散叶”。砚宁撞翻茶盏的脆响,像砸在我心上。看着她对着紧闭的房门发怔,那单薄的背影在弥漫的鸦片味里摇摇欲坠。
重庆的流言蜚语比嘉陵江还湍急,我甚至能想象那些长舌妇如何围着砚宁,用嘲讽的眼神和话语凌迟她。王秘书带来的照片上,李玉棠放浪形骸,像条被开膛的鱼,那脚踝上的链子……呵,李处长送的生辰礼?正好。
李处长那张堆满褶子的脸出现在会客厅时,我只想把那碍眼的文明杖塞进他喉咙。我将那一沓照片甩过去,看着他气得发抖,他李家当年用来换批文的棋子,如今成了甩不掉的烂疮。
母亲在佛堂珠帘后的声音带着冷冽的威严,敲碎了李家最后的妄想。看着李处长狼狈离开的背影,我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让李玉棠的丑闻甚嚣尘上,聚众吸鸦片、……这些罪名足够让中统和李家都闭上嘴,再无人有暇顾及我和砚宁的“私情”。我的名声?在这乱世,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要能护住她。
办公室里,砚宁站在那里,像受惊的鹿,鼻尖微红:“先生,外面都在传……”她眼底的担忧那么真切,刺得我心尖发疼。
“我知道,”我拉过她的手,吻在她微凉的指尖,“那些都是我安排的”看着她眼中的震惊转为恍然,再到涌起的暖流,我才感觉到胸腔里冰冷的算计有了一丝活气。
她扑进我怀里,那点温软几乎让我卸下所有盔甲。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冽的气息,才觉这修罗场里尚存一丝救赎。
抽屉里的那支万宝龙钢笔,笔尖的裂痕依旧清晰,像一道跨越二十年的印记。当年她蹲着捡笔,蓝布旗袍绷出的弧度,湿透的绢裤……那些画面瞬间点燃了蛰伏的。将她按在冰凉的红木桌面,这张承载着帝国铁路蓝图的桌子,此刻我只想让它沾染上她的气息。钢笔冰冷的触感划过她细腻的肌肤,像在勾画只属于我的等高线。
门外的议论传进来,“伤了根本”……“摆设”……那些腌臜的字眼,尤其是他们臆测砚宁跟着我的“委屈”……怒火混杂着一种隐秘的刺痛瞬间焚毁了理智。
犬齿碾过她的颈侧,我要用最原始的方式粉碎这些谣言!“摆设?嗯?”带着惩罚的力度,“年纪大?不行?”我要让她用身体记住,她的男人是谁!手中的笔杆成了刑具,也是宣告主权的权杖。
窗外探照灯刺破夜空,钢笔终于归于笔筒。桌上的等高线图蜿蜒曲折,如同我们这二十年颠沛流离、机关算尽,却最终严丝合缝重叠在一起的生命线。李玉棠的丑闻、流言的喧嚣、甚至那个不知生父的野种,都成了这乱世里不值一提的背景噪音。唯有怀里这个温暖的身躯,是我耗尽半生,终得偿所愿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