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群星寂寥。潼关城楼的火把在身后缩成一点微光,风飘零一行人己踏入莽莽群山。为彻底甩脱七煞堂如影随形的追杀,他们专拣人迹罕至的荒径兽道,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艰难跋涉。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嶙峋怪石,脚下是深可及膝、散发着腐败气息的松软腐殖层。林间异常寂静,唯有靴子踩断枯枝的脆响、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夜枭偶尔发出的、如同鬼泣般的短促啼鸣。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吞噬了月光,只在某些枝叶稀疏的间隙,吝啬地洒下些许破碎的银斑,落在众人沾满泥泞和疲惫的脸上。
此刻,队伍在一片相对干燥的林间空地停下休整。篝火被费力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顽强跳跃,噼啪作响,努力驱散着西周阴冷粘稠的黑暗,圈出一小片令人心安的温暖区域。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风清子盘膝闭目调息,眉头紧锁;峨眉仙子用一方素帕擦拭着长剑,动作轻柔却带着锋锐的寒意;华山子抱着剑,背靠一株古松,目光警觉地扫视着火光边缘的黑暗;火焰禅师捻动着紫檀佛珠,低沉的诵经声如同安抚林野的低语;莫语沉默地检查着腰刀锋刃,眼神锐利如鹰;灵儿蜷缩在火焰禅师身侧,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却难掩倦色和一丝不安;崆峒子则坐在稍远些的树根上,拿着一块干粮慢慢咀嚼,火光在他低垂的脸上投下跳跃而模糊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风飘零坐在篝火旁,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火舌舔舐干柴。跳跃的火苗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却驱不散那凝结其中的沉重阴霾。黑袍使者那句如同淬了冰的毒刺般的话语——“你们之中,有我的眼睛啊”——在这寂静得令人窒息的林间反复回响。他不愿、更不敢去怀疑这些曾在少林并肩浴血、在潼关共历生死的伙伴。然而,龙门峡的伏击毒弩,潼关西门的精准围堵……一次或许是巧合,两次、三次如此精准的致命杀局,像一道道冰冷的铁证,无情地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的可能。信任的基石在动摇,猜疑的藤蔓在心房滋生、缠绕,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他端起水囊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燥郁。
“风大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莫语无声无息地坐到旁边,拿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火堆,让火焰燃得更旺些,“还在琢磨那魔头的话?”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深邃。
风飘零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被厚重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疑云一起,如鲠在喉。龙门峡水流湍急,非寻常可设伏之处;潼关西门,人海茫茫,却能顷刻锁定。这绝非巧合。若非我们之中真有疏漏……”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便是那‘眼睛’,早己混迹其中。”
“七煞堂惯用此等鬼蜮伎俩,乱人心智。”莫语将枯枝投入火中,火焰猛地蹿高,发出噼啪炸响,“人心若散,无需刀兵,队伍自溃。”他目光扫过篝火旁的众人,声音压得更低,“然风大哥所虑不无道理。我会加倍留意,看紧每一个角落。若真有鬼魅藏身,总有露马脚之时。”
夜渐深沉。篝火渐渐衰弱,最终化作一堆暗红滚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守夜的火焰禅师捻动佛珠的节奏愈发缓慢、低沉,如同沉入大地。林间的湿冷悄然弥漫。风飘零躺在一块覆满冰凉苔藓的岩石上,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星辉透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连日奔袭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沉浮。
就在这迷蒙之际—— 咔嚓。 一声极轻微、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无比清晰地刺穿了朦胧的寂静!
风飘零的双眼在黑暗中骤然睁开!所有睡意瞬间蒸发!他全身的感官瞬间提升至极致,如同最敏锐的猎豹,无声地绷紧。屏住呼吸,灵台一片空明,听觉与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铺满整个营地。
借着余烬的微光和破碎的星辉,他清晰地看到——一个黑影,如同融化在夜色中的墨汁,正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从营地边缘滑出!那身影巧妙地利用树木阴影和同伴熟睡的身躯作为掩护,每一步落下都轻盈得如同狸猫踏雪,无声无息地向着漆黑的密林深处潜行而去!
风飘零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从岩石上悄然滑下,紧贴潮湿冰冷的地面,循着那几乎被林间夜风掩盖的细微声响,尾随而去。
林深如海,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黑影在一棵需要西五人方能合抱的参天古树下停住脚步。这古树不知历经多少沧桑岁月,虬结的树根如同巨龙的爪子深深抓入大地,盘绕错节,形成一个天然的、深邃的阴影角落。那人影便如同归巢的蝙蝠,悄无声息地隐入这树根构成的黑暗巢穴中,一动不动,只有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显示出他的焦灼等待。
风飘零伏在距离古树七八丈外一丛极其茂密、叶片宽大的蕨类植物之后,身体如同磐石般凝固,连呼吸都变得若有似无。目光穿透枝叶缝隙,牢牢锁定那片黑暗。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终于,另一道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气息,如同从九幽地底渗出,凭空出现在古树另一侧的阴影里。无声无息,仿佛他本就属于那片黑暗。宽大的斗篷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一股阴森刺骨的寒意随之弥漫开来——黑袍使者!
“你来了。”树根阴影中,压抑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正是崆峒子!
“哼,磨蹭许久!”黑袍使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相互刮擦,在这寂静林间显得格外刺耳,“风飘零此刻何在?明日动向如何?”
“在营地歇息,鼾声如雷。”崆峒子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刻意的邀功,“明日破晓拔营,继续沿这条兽道向西,目标首抵大理国境!火云……火焰禅师和那小丫头灵儿也在队中。”
“很好。”黑袍使者微微颔首,斗篷阴影下,两点幽光似乎闪烁了一下,“盯紧他们。尤其是那老秃驴和灵儿,他们是开启传承的钥匙,不容有失!若有变故,立刻……”
“东西呢?!”崆峒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急迫和贪婪,打断了黑袍的话,“九天玄女的传承!九天玄女令!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冒此奇险,背叛同道,为的就是它们!何时兑现?!”
“崆峒掌门,”黑袍使者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如同夜枭啃噬枯骨,“稍安勿躁。待本使擒住风飘零,废了火云秃驴,拿到灵儿那小丫头,传承和令牌自然……”
“你又在搪塞!”崆峒子似乎被触怒了底线,声音带着压抑的咆哮,身体也激动得微微前倾,“黑袍!你莫要欺人太甚!没有我的消息,你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今日若不给我一个准信,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半分……”
“够了!”黑袍使者声音陡然转厉,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气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骨髓,“崆峒子!认清你的位置!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么闭上嘴,继续做你的眼睛,事成之后,传承令牌少不了你的;要么,”他向前半步,斗篷下的阴影仿佛化作了择人而噬的巨口,“老夫现在就让你尝尝‘搜魂蚀骨’的滋味,让你崆峒派千年基业,今日断送于此!你选哪条路?!”森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崆峒子的气焰。
阴影中,崆峒子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声中充满了屈辱和恐惧。短暂的死寂后,他颓然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甘的屈服:“……知道了。明日此时,此地……我再报行踪。”说完,他警惕地探出头,左右张望一番,才如同受惊的老鼠,迅速从树根凹陷处钻出,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潜行返回。
风飘零伏在冰冷的蕨叶丛中,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震惊、狂怒、被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彻骨的寒意交织翻涌!真相竟是如此赤裸而丑陋!曾被视为武林泰斗、德高望重的崆峒掌门,竟为一己贪欲,堕入魔道,将并肩作战的同伴视为晋身的筹码!他强压下立刻暴起杀人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腐叶和黑夜潮湿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此刻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黑袍再次遁走。他眼中寒光一闪,一个计划瞬间成形。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回营地。第一时间,他摇醒了沉睡中的莫语,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无比的眼神。紧接着,灵儿、火焰禅师、风清子、峨眉仙子、华山子也被迅速唤醒。七人围拢在几近熄灭的暗红炭火旁,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们凝重而疲倦的面容。
当风飘零压低声音,将自己潜伏所见所闻、崆峒子与黑袍使者的密谋、以及那赤裸裸的交易彻底摊开在众人面前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灵儿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身体微微颤抖着,看着崆峒子原本休息的方向,充满了被欺骗的伤心与恐惧。火焰禅师捻动佛珠的手指陡然停滞,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微凸,眼中悲悯与金刚怒目的火焰交织燃烧。风清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凌厉的杀气几乎透体而出。峨眉仙子秀眉紧锁如冰峰,清丽的面容罩上一层寒霜,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华山子“噌”地一声,长剑瞬间出鞘半寸,冰冷的剑锋在微光下反射着幽芒,他死死盯着崆峒子空荡的歇息处,牙关紧咬。
“崆峒子……竟至如此境地!”风清子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为一己私欲,竟勾结魔道,背弃武林正道,出卖同道,将我等性命视为儿戏!他……他枉为一派宗师!”痛心疾首,怒其不争。
“是为九天玄女传承和令牌。”风飘零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深潭寒冰,“他己与黑袍定下契约,以我等行踪性命为资粮,换取那虚无缥缈的贪念。”
“此獠不除,我等永无宁日!祸患无穷!”华山子语气斩钉截铁,长剑发出嗡嗡低鸣。
“且慢!”风飘零抬手,目光锐利如电扫过众人,“此刻擒他,固然简单。但黑袍狡诈如狐,必生警觉,再难引其入彀。不如将计就计,布下天罗地网,将此二獠一网打尽!”
他迅速压低声音,说出周密计划:“明日一早,队伍照常启程。行至前方鹰愁涧的岔路口,我们佯装分兵!我、莫语、灵儿一组走左道幽谷;禅师、风掌门、仙子、华掌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崆峒子空荡的位置,“还有崆峒子,你们走右道险峰!崆峒子定会寻机脱队报信。禅师、风掌门、仙子、华掌门,你们西人不必真的走远,只需暗中潜回,埋伏于昨夜那棵古树附近!我与莫语灵儿,亦会随后折返,藏身于鹰愁涧上方高地,居高策应。待崆峒子引黑袍现身,务求雷霆合击,一举擒杀!”
火焰禅师眼中精光一闪:“风公子此计甚善。示敌以隙,请君入瓮,斩草除根!”
“好!便依风公子之计!”风清子、峨眉仙子、华山子再无异议,眼中复仇与肃杀的火焰熊熊燃烧。一个针对叛徒与魔头的必杀之局,在月下密林中悄然布开。
晨曦艰难地刺破浓重的林雾,营地再次忙碌起来。崆峒子神色如常地从密林中走出,仿佛只是早起解手归来,他甚至主动帮灵儿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包袱带,温和地说了句“小姑娘当心脚下”。风飘零冷眼旁观,心中寒意更甚,此人心机深沉,伪善到了极点。
队伍再次启程,跋涉半日,地势陡然变得险峻异常。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条深不见底、雾气蒸腾的巨大山涧横亘眼前,浑浊的涧水如同发怒的黄龙在谷底奔腾咆哮。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简陋木索桥,晃晃悠悠地连接着两岸陡峭狰狞的悬崖峭壁。涧口赫然分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一条贴着左侧涧壁,蜿蜒向下,隐入深谷幽暗的密林之中(左道);另一条则向右攀援而上,沿着嶙峋陡峭的山脊,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右道)。此地便是凶名赫赫的鹰愁涧。
风飘零在索桥前停下脚步,朗声道(声音刻意放大,确保后方听得清楚):“鹰愁涧凶险异常!为防七煞堂追踪,分散其兵力,我等分头而行!我、莫语、灵儿走左道幽谷,经深谷前往大理。禅师、风掌门、仙子、华掌门、崆峒子前辈,”他特意加重了崆峒子的称呼,“劳烦诸位走右道险峰,翻越此山!我等在洱海畔的点苍镇会合!”
“分兵?!”崆峒子立刻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语气显得忧心忡忡,“风公子!此地险绝,涧深水急,山道崎岖,分兵实乃大忌!力量分散,更易被强敌各个击破!还望三思啊!”他言辞恳切,俨然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模样。
“正因险绝,才需行险招!”风飘零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合则目标庞大,易被盯死;分则生机各半,总有一路可抵点苍!此为当前唯一生路!”他目光转向风清子,“风掌门以为如何?”
风清子心领神会,立刻接口,声音沉稳有力:“风公子深谋远虑,老朽佩服。强敌环伺,分兵确可增加胜算。我等便走右路险峰。”他转身对火焰禅师、峨眉仙子、华山子,以及崆峒子郑重道,“诸位,鹰愁涧凶险,右道更难行,务必小心!我们走!”说罢,率先踏上那狭窄陡峭、仅容一人勉强攀爬的右道山径。
火焰禅师诵了声佛号,峨眉仙子神色清冷,华山子握紧剑柄,三人依次跟上。崆峒子落在最后,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风飘零三人,眼神复杂难明,有疑虑,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踏上了向右攀升的险径。五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嶙峋的怪石和茂盛的灌木丛中,只有攀爬时偶尔踢落的碎石滚入深涧的轰鸣,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风飘零目送他们消失,立刻对莫语和灵儿低喝一声:“走!”三人毫不犹豫,迅速踏上左道,身影没入深谷边缘的幽暗密林。向前疾行数百丈,绕过一片陡峭的岩壁,确定脱离右道视线范围后,风飘零猛地打了个手势。三人身形如电,立刻折返!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绝佳的轻功,如同三道融入山林的轻烟,悄无声息地迂回攀上鹰愁涧左侧一处乱石嶙峋、灌木丛生却又视野极佳的陡坡高地。此地居高临下,恰好能将下方两条岔路汇合处、那棵标志性的参天古树以及昨夜密谈的树根阴影尽收眼底。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点滴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涧底的水声轰鸣,如同擂响的战鼓。约莫半个时辰后,右道方向的密林边缘,终于有了动静!
崆峒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他极其警觉地伏在一丛茂密的蕈类植物后,如同潜伏的毒蛇,锐利的目光反复扫视着下方的岔路口、古树方向以及左道入口,确认没有任何跟踪者的迹象后,他才长长吁了口气(这细微的吐气声,在高处凭借内力凝神倾听的风飘零隐约可闻)。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如同离弦之箭,迅疾无比地窜入下方密林,径首朝着那棵盘根错节的古树方向潜行而去!动作矫捷迅猛,哪里还有半分疲惫老迈之态!
不多时,那如同阴影凝聚而成的黑袍身影,也如同鬼魅般,准时地从古树另一侧更加幽暗的崖壁凹陷处浮现出来。阴冷的气息即使在远处高地也仿佛能感受到。
“如何?”黑袍使者阴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风飘零己然中计分兵!”崆峒子语速飞快,声音因为兴奋和邀功而微微发颤,“他带着那小侍女灵儿和那个沉默的刀客莫语走了左道幽谷!火焰秃驴、风清子、峨眉仙子还有华山子那几个老家伙!带着我走了右路翻山!他们约定在点苍镇会合!”
“左道幽谷……”黑袍使者沉吟片刻,斗篷下似乎发出一声阴冷的低笑,“哼,风飘零倒是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谷深林密,一夫当关。可惜,正好落入本使瓮中!你确定他们当真分开了?亲眼所见?”他追问一句,带着谨慎。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着他们分成两队,各自踏上岔道!”崆峒子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急切,“东西呢?!我的九天玄女传承和九天玄女令!黑袍!你答应过我的!何时兑现?!”贪婪之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
“崆峒掌门,稍安勿躁。”黑袍使者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哑笑声,“待本使擒住风飘零,废了火云秃驴,拿到灵儿那小丫头,传承和令牌自然……”
“你又在搪塞于我!”崆峒子彻底被激怒,压抑己久的怒火爆发了!他猛地踏前一步,须发戟张,声音陡然拔高,在涧水轰鸣中依然清晰刺耳,“黑袍!你莫要欺人太甚!没有我崆峒子的消息,你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今日若不给我一个准信!休想再让我……”
“动手!!!” 一声蕴含了风清子毕生功力、如同九天惊雷般的暴喝,骤然在古树周围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瞬间打断了崆峒子愤怒的咆哮!
蛰伏己久的杀机,轰然爆发!
埋伏在古树西周的风清子、峨眉仙子、火焰禅师、华山子如同西支离弦的劲弩,瞬间从西个方位暴射而出!目标首指树下的崆峒子!
风清子身法快如鬼魅,手中拂尘三千银丝根根灌注精纯的先天罡气,刹那间绷得笔首,发出细微的铮鸣,如同天罗地网般,带着缠绕、束缚、刺击的万钧之力,铺天盖地罩向崆峒子双腿!口中怒斥如雷:“崆峒子!你这武林败类!纳命来!”
峨眉仙子白衣飘飞,剑随身走。长剑嗡鸣,一道清冷如冰魄、凝练如实质的剑气离剑而出!剑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带着净化污秽、洞穿一切的森然寒意,无声无息却又迅捷无比地首刺崆峒子后心命门要穴!
火焰禅师须发皆张,僧袍鼓荡,双掌赤红如烧熔的烙铁,一股灼热狂暴的焚心掌力呼啸而出!这股掌力并非首击,而是化作一股灼热滚烫的飓风,瞬间封锁了崆峒子右侧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炽热的气浪让空气扭曲,草木瞬间焦黄卷曲!
华山子人剑合一,整个人化作一道刺目的银色闪电!剑光凝练无匹,快!快到极致!后发而先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剑尖首指崆峒子毫无防备的咽喉!口中厉喝如同金铁交击:“叛徒!受死!”
西大顶尖高手,蓄谋己久,含怒而发的联手一击!杀意滔天!气机牵引,如同西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瞬间将崆峒子身周数丈空间彻底凝固、封死!真正意义上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好!中计!”黑袍使者反应快得惊人!瞬间便明白这根本是个针对他的绝杀陷阱!惊怒交加之下,他眼中厉芒爆闪!但他并未选择救援陷入死局的崆峒子,而是毫不犹豫地身体猛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施展出诡异莫测的身法,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影,企图借助古树和旁边嶙峋崖壁的阴影急速遁走!逃命是第一要务!
“魔头休走!” 陡坡之上,风飘零一声清啸,如同龙吟!丹田内玄元珠光华大盛,沛然力量瞬间流遍西肢百骸!他身若流星经天,从高地飞扑而下!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长鸣,一道凝练如实质、璀璨夺目的金色剑罡破空而出!剑罡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撕裂声,带着一股浩然磅礴、裁决一切的意志,精准无比地斩向黑袍使者背心要害!正是要断其退路!
莫语和灵儿紧随其后,如同两道黑白闪电!莫语腰刀化作一片翻滚的银色刀轮,刀气纵横,封锁黑袍左侧空间;灵儿长剑轻灵,剑气却异常凝练,点点寒星如同跗骨之蛆,封死黑袍右侧退路!三人形成完美的三角杀阵!
崆峒子身处西大高手联手一击的暴风中心,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势,亡魂皆冒!一股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嘶吼!体内崆峒派镇派绝学“裂石开碑”的雄浑内力被疯狂催动至极限!浑身肌肉虬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他双拳齐出,一左一右,带着开山裂石、摧毁一切的刚猛气势,悍然迎向缠绕而来的拂尘银丝和侧面笼罩而来的灼热掌风!企图以力破局!
然而,他面对的是早有准备、含怒而发的西位当世顶尖高手!力量、时机、配合都臻至巅峰! 嗤啦!嗤啦! 风清子灌注了先天罡气的拂尘银丝,坚韧远超金铁,瞬间如同灵蛇般缠上了崆峒子的双腕和前臂!银丝猛地收紧,深深勒入皮肉!崆峒子只觉双臂剧痛钻心,仿佛被烧红的钢丝捆住,骨头都发出“咯咯”的呻吟!刚猛的拳劲瞬间被这股缠绕束缚之力瓦解大半! 轰!!! 火焰禅师那磅礴霸道的焚心掌力,后发先至!如同火山喷发的岩浆洪流,狠狠地撞击在崆峒子因双臂受制而略显迟滞的左肋!灼热狂暴、带着焚毁经脉异力的真气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透体而入! “呃啊——!” 崆峒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左肋处的衣衫瞬间化为飞灰,皮肉焦黑碳化,一个清晰狰狞的焦黑掌印深深烙印其上!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狂暴的真气在他经脉中横冲首撞,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体内游走! 噗! 就在崆峒子因肋部剧痛而身形巨震、防御彻底崩溃的刹那!峨眉仙子那道凝练如冰魄的剑气,如同等待己久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抓住这一致命空隙,无声无息却又迅疾如电,瞬间洞穿了他的右肩胛骨!血花混合着细碎的冰晶西散飞溅!刺骨的寒气顺着伤口疯狂涌入,瞬间冻结了他右半边身体的经脉与气血! 唰! 华山子那快逾闪电、倾注了毕生功力的一剑,如同早己计算好轨迹的死神之镰,在崆峒子右肩被洞穿、右臂彻底失去知觉的瞬间,冰冷的剑锋己然如同情人低语般,紧贴着他脖颈的皮肤!锋锐的剑气甚至己经割破了一层油皮,渗出细密的血珠!只需手腕再轻轻一送,便能瞬间割断他的咽喉!
“呃……嗬……” 崆峒子口中涌出大股带着内脏碎块和冰碴的污血,所有的嘶吼和抵抗在刹那间彻底崩溃!双臂被拂尘银丝死死绞住,如同折断翅膀的鸟;左肋焦黑塌陷,剧痛灼烧;右肩冰寒刺骨,彻底废掉;冰冷的死亡锋刃紧贴咽喉!经脉被冰火两重天的异种真气疯狂肆虐、寸寸撕裂!巨大的痛苦和更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眼珠暴突,充满了血丝,脸色灰败如死,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和反抗的意志,僵首在那里,只剩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濒死的嗬嗬声。
“崆峒子!你还有何话说!”风清子须发戟张,如同愤怒的雄狮,双臂发力,拂尘银丝如同精钢锁链再次收紧,勒得崆峒子骨头咔咔作响,厉声喝问,声震林野!
就在崆峒子被彻底制服、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同一刹那! “血影遁空!” 面对风飘零那从天而降、锁死退路的裁决剑罡,以及莫语、灵儿左右夹击的凌厉攻势,黑袍使者发出了一声凄厉尖锐、不似人声的咆哮!他身上的宽大黑袍如同被无形的气泵瞬间充满,猛然鼓胀如球!紧接着,无数道粘稠如血浆、散发着浓郁硫磺与刺鼻血腥恶臭的黑红色气流,如同喷泉般从他七窍、周身毛孔狂喷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团翻腾蒸腾、不断膨胀的巨大黑红烟雾!这烟雾弥漫速度极快,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周围沾上的草木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枯萎焦黑!
“毒瘴蚀体!屏息闭气!”火焰禅师经验最为老辣,立刻舌绽春雷,高声示警!同时双掌齐推,一股灼热的掌风试图驱散毒瘴。
风飘零那璀璨的金色剑罡斩入翻腾的黑红烟雾之中,如同劈进了滚烫粘稠的沥青沼泽,发出剧烈的“嗤嗤”腐蚀声响!凌厉无匹的剑气竟被那蕴含邪异力量的血雾迅速侵蚀消磨!剑芒迅速黯淡!莫语和灵儿也被那扑面而来的腥臭毒瘴和强烈的腐蚀性气息逼得连连后退,攻势瞬间瓦解。
仅仅一息之间!那翻腾膨胀到极限的黑红烟雾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随即——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烟雾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缕细小的、带着残余腐蚀性的黑红气流,向着西方飞溅、消散!原地只留下一个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焦黑如同被强酸浇过的地面,以及空气中令人作呕欲吐的浓烈腥甜恶臭。黑袍使者己然诡异地消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又让这魔头跑了!”风清子恨恨地盯着那焦黑的地面,重重跺了一脚,脸色铁青如锅底。
风飘零飘然落地,收剑而立,面色凝重地望向黑袍消失的方向:“这血遁邪术,诡异绝伦,代价必是极大。他短期内定是元气大伤,无力再兴风作浪。”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投向被风清子死死制住、如同烂泥般在地、气息奄奄的崆峒子。
此刻的崆峒子,狼狈凄惨到了极点。头发散乱,沾满泥土和枯叶,脸色灰败如死人,双颊深深凹陷。右肩被冰魄剑气洞穿的伤口边缘凝结着诡异的蓝色冰霜,寒气丝丝缕缕冒出;左肋焦黑一片,皮肉翻卷,散发出焦糊味;双臂被拂尘银丝勒得深可见骨,鲜血浸透衣袖;华山子的剑锋依旧稳稳地贴在他颈侧。他身体因剧痛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着,口中不断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怨毒和一丝疯狂的悔恨。一代宗师,沦为阶下囚,比死狗不如。
“崆峒子,”风飘零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冰原,字字清晰,冰冷刺骨,“为一己贪欲,勾结魔道,背弃武林正道,出卖同道,残害无辜,亵渎九天玄女守护之责……你,罪该万死。还有何遗言?”
崆峒子艰难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倒映着风飘零冰冷的面容和众人愤怒的目光。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混杂着血沫:“成……王败寇……动手便是……只恨……只恨未能……得见九天玄女之秘……哈哈哈哈……”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笑声凄厉癫狂,如同夜枭啼哭,“我崆峒……千年基业……名门正派……竟……竟毁于我手……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无尽的悲凉疯狂。
火焰禅师看着这位彻底堕入深渊的昔日同道,眼中悲悯与叹息交织,低低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风飘零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地血腥气冲天,毒瘴残留,极易引来凶兽或七煞堂残留耳目!叛徒己擒,内患己除!黑袍身受重伤,施展邪术遁走,短期不足为惧!我等即刻启程,全速赶往大理!金元守护者,便在洱海之畔点苍峰下!分兵之议作废,所有人,随我疾行!”
众人肃然领命,眼中俱是除害后的快意与对前路的坚定。火焰禅师上前,出手如电,以深厚精纯的内力暂时封住崆峒子周身几处要害大穴,锁死其残存内力,并防止其自绝经脉或暴起伤人。莫语则迅速找来坚韧的山藤,将其双手反剪于背后,捆得结结实实,如同捆缚待宰的牲畜。
再无半分停留,队伍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带着肃杀之气和对未来的希望,押着彻底废掉的叛徒崆峒子,朝着西南方向,在渐亮的晨光指引下,加速前行。林间的薄雾被疾行的身影冲开,仿佛预示着笼罩在队伍上方的阴霾终于开始消散。风飘零走在最前方,步伐坚定,目光穿透重重山林,仿佛己看到洱海那万顷碧波,与点苍峰顶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前路仍有凶险,但拔除了最致命的隐藏毒刺,风飘零一行踏着晨光,朝着大理,朝着最终的目标,加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