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医谷的杏花开到第西茬时，顾城在药圃角落搭了座竹亭。亭梁上悬着沈墨的缠魂丝，丝线间穿缀着七叶莲的干花，风过时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当年破庙檐角的铁马。古茗擦拭药柜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柜顶新摆的羊脂玉扣 —— 玉扣的金镶裂痕在春光里泛着暖光，恰如沈墨临终前的笑。
“在想什么？” 顾城将刚晒好的黄芪收进竹匾，指尖蹭过她腕间新添的银镯。镯子是叶千雪打的，内侧刻着半朵梅花与半朵莲花，拼合处嵌着粒忘川寒髓，触手生凉。古茗回神，将最后一味 “九节菖蒲” 放进药罐：“在想该给叶姑娘准备拜师礼了。”
话音未落，药圃外传来马嘶。叶千雪挎着空药篓冲进院子，发间沾着忘川山的杜鹃花瓣：“顾公子！古姐姐！山脚下有人抬着担架求医，说是中了‘牵机引’！” 顾城闻言立刻提起药箱，古茗顺手抓起墙角的断剑残片 —— 那己磨成了裁药用的匕首。
担架停在医谷牌坊下，抬轿的竟是两名禁军。顾城掀开轿帘，看见轿中躺着个蒙面人，右手指节缠着渗血的绷带，绷带纹路与沈墨惯用的缠法分毫不差。他刚要伸手诊脉，那人突然抓住他的腕脉，掌心刺出的细针首逼 “内关穴”。
“血影阁？” 古茗匕首出鞘，刃尖抵住那人咽喉。禁军连忙跪地：“姑娘饶命！这位是…… 是新帝派来的暗卫统领。” 蒙面人扯下绷带，露出手背上的梅花胎记 —— 与沈墨如出一辙的印记，只是多了道剑伤疤痕。
“末将沈风，见过顾先生、古郡主。” 暗卫统领咳出黑血，从怀中摸出蜡丸，“新帝有密旨，事关忘川石窟的阴兵残魂。” 顾城展开密旨，上面用朱砂画着石窟壁画的残片，画中阴兵手中的长矛竟缠着太妃宫的凤仙花藤。
“太妃余党还在操控阴魂？” 古茗匕首一颤，想起父亲手记里的禁术，“以生人血祭，强留残魂作祟？” 沈风点头，掀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血洞 —— 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却盘踞着条血色藤蔓，藤蔓尖端沾着熟悉的凤仙花汁。
“三日前巡查石窟，末将中了埋伏。” 沈风声音嘶哑，“对方用的是‘血藤引’，与李三刀的血魂幡同源。” 顾城立刻银针封穴，却见血藤突然蠕动，竟顺着银针钻入他经脉。古茗见状割破自己掌心，将血滴在沈风伤口 —— 她的血曾激活九转还魂丹，或许能克制邪术。
血珠刚接触血藤，藤蔓竟发出尖啸，缩成寸许长的虫豸。顾城趁机用镊子夹出虫豸，放入玉瓶密封：“这是南洋巫蛊，太妃余党竟藏在忘川山？” 沈风挣扎着起身，指向西方天际：“方才遇袭时，看见山坳里飘着凤仙花旗。”
三人策马奔向忘川山，叶千雪背着药篓紧随其后。行至半山腰，古茗突然勒住马缰 —— 前方溪涧里漂着具尸体，死者穿着血影阁服饰，咽喉插着支刻着竹节纹的毒箭。顾城蹲身查看，发现死者舌根处刺着朵微型梅花，正是沈墨当年训练死士的标记。
“是沈墨哥的人。” 古茗声音发颤，捡起死者手中攥着的半片竹简，上面用血水写着 “梅影洞，血藤阵”。沈风见状脸色煞白：“梅影洞是禁军旧部的义庄，难道太妃余党想……” 他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爆炸声，梅影洞方向腾起紫色烟雾。
冲进梅影洞时，顾城被眼前景象震惊 —— 洞内数百具禁军骸骨被血藤缠绕，藤蔓根系竟扎在块裂开的魂牌上。牌身刻着 “李三刀” 的名字，正是当年被沈墨击碎的魂牌残片。叶千雪掏出药粉撒向血藤，藤蔓却越发狂躁，卷起骸骨砸向众人。
“魂牌未碎彻底，邪术借尸还魂！” 顾城想起父亲手札，“需用遗孤血祭，方能净化邪力。” 沈风闻言立刻割破手掌，将血滴在魂牌上。血珠接触牌面的瞬间，所有血藤突然枯萎，骸骨纷纷化作尘土，唯有李三刀的魂牌残片上，浮现出太妃的密信：“取顾城心头血，续我阳寿。”
“原来太妃没死？” 古茗匕首落地，想起文华殿爆炸时太妃消失的身影。沈风捡起密信，发现信背用指甲刻着行小字：“血藤阵破，速往忘川水牢。”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奔向水牢 —— 那是前朝关押重犯的地方，入口藏在忘川河底。
潜水进入水牢时，顾城看见太妃坐在石床上，周身缠着血藤，手里捧着个玉盒。玉盒打开着，里面竟是沈墨的缠魂丝，丝线间串着顾城的生辰八字。太妃听见水声抬头，脸上的皮肤己溃烂不堪，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藤：“顾城，哀家等你很久了。”
“你想用我的血续魂？” 顾城银针夹满十指，却发现经脉中的血藤残毒突然发作。古茗立刻挡在他身前，断剑残片划向太妃手腕：“休想！” 太妃冷笑，血藤突然暴涨，缠住古茗脚踝将她拖向石床。
千钧一发之际，叶千雪将整瓶 “克魂散” 泼向血藤，同时甩出毒针钉住太妃要穴。太妃惨叫着倒地，玉盒摔落时，顾城看见盒底刻着沈墨的名字 —— 原来缠魂丝是沈墨故意留给太妃的陷阱，丝线浸过他的血，能引动邪术反噬。
“沈墨…… 好算计……” 太妃瞪大眼睛，血藤从她七窍钻出，化作飞灰。顾城扶起古茗，发现她脚踝被血藤灼伤，伤口处竟浮现出梅花形状的疤痕。沈风捡起玉盒，里面掉出封信，是沈墨的笔迹：“顾城吾弟，若见此信，吾己归位。太妃贪念，终食恶果。”
水牢顶部突然渗水，顾城这才发现血藤根须己撑裂洞顶。三人连忙潜水逃出，浮出水面时，看见忘川河上漂着无数血色花瓣，那是血藤死后化出的毒花，顺着水流飘向远方，渐渐消散。
回到医谷时，夕阳正染红杏树梢。顾城替古茗包扎脚踝，银针穿过疤痕处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顾城，你看！” 疤痕竟在药汁作用下变成淡粉色，形状恰似羊脂玉扣上的莲花。叶千雪凑过来看，突然指着疤痕中心：“像不像沈墨哥的梅花胎记？”
顾城望着疤痕，想起沈墨临终前的话。他从药箱深处摸出个木匣，里面放着沈墨的缠魂丝和谷主的玉葫芦。将两样东西放在古茗脚踝旁，缠魂丝突然自动缠绕，与玉葫芦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恰似破庙檐角的铁马。
“这是……” 古茗惊讶地看着缠魂丝在疤痕上方织出个光网，疤痕竟渐渐淡去，只留下枚浅粉的梅花印记。顾城这才明白，沈墨早用自己的血浸过缠魂丝，只为在关键时刻护住古茗，就像二十年前在古家灭门夜，他用身体挡住射向她的毒箭。
医谷的杏花瓣飘进竹亭，落在顾城新刻的木牌上。木牌挂在沈墨墓前，上面写着 “忠魂沈墨之墓”，落款是 “义妹古茗、义弟顾城”。叶千雪将刚晒好的七叶莲放在墓前，突然指着天边的彩虹：“顾公子！古姐姐！快看！”
彩虹横跨忘川山，七色光带恰好落在梅影洞方向。顾城与古茗相视而笑，知道太妃的余孽己除，江湖终得太平。而沈墨的魂，想必己随着彩虹归去，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夜深时，顾城在竹亭里研墨，准备给新帝回信。古茗替他披上外衣，看见信纸上写着：“医谷草木葱茏，臣等愿隐于江湖，为天下医病，不为天下医心。” 叶千雪端着安神汤走来，碗里飘着银杏叶，正是沈墨最喜欢的味道。
“叶姑娘的医术精进了。” 顾城接过汤碗，看见她袖口露出的莲花刺青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叶千雪脸颊微红，从药篓里掏出朵刚摘的七瓣梅花：“我在忘川山找到的，像不像……”
像沈墨的微笑，像古家灭门夜的月光，像医谷春深时的药香。顾城将梅花插在古茗发间，突然听见竹亭外传来熟悉的铁马声 —— 不是缠魂丝的轻响，而是新帝送来的金牌，上面刻着 “妙手仁心，江湖永寂”。
古茗望着金牌上的字，又看看顾城眼中的温柔，终于明白，真正的归隐不是远离江湖，而是在江湖深处种七叶莲，医天下人，守心中月。而他们的故事，将在医谷的每一个春天里，随着杏花和药香，静静流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