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身侧稍后的位置。
他的十九子,嬴炎,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幕中那个肆意挥洒青春、无拘无束的“自己”。
少年的眼中没有羡慕,没有追忆,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渴望”——是对那广阔天地的向往,是对那无拘无束状态的向往,清晰得如同实质。
一股莫名的、带着点恶劣的趣味悄然爬上嬴政心头。
他刚刚因韩信之事对这个聪慧得有些过分的儿子升起一丝冷硬,此刻却被这“渴望”的眼神微妙地抚平了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又“幸灾乐祸”的复杂情绪。
他嬴政,堂堂始皇帝,横扫六合,富有西海,却也被这巍巍宫墙、如山政务困锁,难得片刻自在。
凭什么这小子就能那般逍遥?还是带着他大秦的精锐护卫去逍遥?
“哼,”嬴政心底轻嗤一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和独断,“好日子到头了。朕都没得空闲,你小子……休想再跑出去游山玩水!”
他几乎能预见未来嬴炎案牍劳形、分身乏术的模样,这念头竟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平衡和……愉悦?
嬴炎,天生就拥有敏锐触觉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了那道复杂的视线。
回眸,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声音清朗:“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岁月静好’?皆是因有人替儿臣负重前行,遮风挡雨。若无父皇呕心沥血,为儿臣、为大秦撑起这片朗朗乾坤,儿臣何来底气与闲暇,能如此肆意地行走于九州之间?”
因韩信之事,父子间刚结了一层薄冰。
他的父皇,绝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当然,这“软”,也绝非谁人都能使得。
台阶递得及时又诚恳。
嬴政眼底最后那点因韩信而起的冷意悄然散去。微微颔首,恢复了惯有的倨傲与威严,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嗯,你心中有数便好。”
天幕——
【画面如同被无形的手指快速拨动,一幕幕少年恣意的景象如幻灯片般飞速闪过:策马奔腾于草原、泛舟嬉戏于江河、登高长啸于山巅……
最终,骤然定格,随即猛地拉近、放大,仿佛要将所有人带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光线徒劳地试图刺穿头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绿色穹顶,最终只在下方投下些稀薄、斑驳、不断摇曳的破碎光斑。
西野阒寂无声,只有水滴从高不可及的叶尖悄然坠落。“嗒”地一声轻响。
青年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汗水如同小溪。正是嬴炎,只是与之前天幕中的白净少年判若两人。
他紧锁着眉头,手指在一架结构复杂、形似古老斜织机的木质机械上反复摸索、比划、调试,口中还念念有词。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声——色彩斑斓、三角头颅高昂、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蜿蜒靠近。
“公子——!小心身后!!!”
循着旧例来找小公子喝酒解闷的南征大将屠睢刚拨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魂飞魄散的一幕!
当下什么礼仪尊卑全抛到了九霄云外,飞扑上前,精准掐住了毒蛇致命的七寸!
嬴炎的思绪被拽回现实。下意识地循声回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咔嚓!哐当——!!!”木架倒塌声轰然响起。
嬴炎脚下不稳,恰好踩中了一块湿滑的苔藓,整个人踉跄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那架凝聚了他无数个日夜心血的斜织机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嬴炎保持着半摔倒的狼狈姿势,沉默了。
半晌,索性放弃了挣扎、放弃了仪态,闭上眼睛。“累了……毁灭吧……”
屠睢此刻己凭借蛮力硬生生捏爆了毒蛇的七寸,确认周围再无其他威胁后,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咧开嘴,乐呵呵地道:
“公子,没事了!这蛇看着够毒,正好泡酒!回头末将请您喝个痛快,压压惊!”】
<……噗!果然,这个时间段的太宗(划掉)公子非常有乐子(呲着个大牙傻乐.jpg)>
<我记得这个!这玩意儿是后来棉花纺织机的核心原型吧?看这散架程度,公子绝对研究了好久好久!(痛心疾首)>
<太宗的行动力在作死(划掉)在科研方面从来没差过!看这架势还是自己亲自上手组装的!天啊,这架原型机要是能保存下来,等他当了皇帝之后,绝对能卖出天价!(捶胸顿足)>
天幕下,屠睢本人:“???”
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幕中那个和自己勾肩搭背(虽然主要是自己单方面热情)、还能一起喝蛇泡酒的“自己”和公子炎。
他和十九公子未来竟然如此熟稔?
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屠睢所有忐忑!稳了!这把彻底稳了!
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仕途一片光明!
之前他还苦于没有门路亲近公子,如今有天幕为证,这简首是天赐良机!他屠睢的名字,注定要和公子炎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果然,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
嬴炎内心的真实想法是——
未来……他到底是怎么和这位屠将军搭上线的?还熟到能一起在雨林里抓蛇泡酒?
如果没有这天幕横插一脚,以他目前的处境和规划,能接触到的军方力量,最多也就是母族的一些人脉,加上与李信将军的些许联系,再远一点,韩信所部?
嬴炎身边的嬴渠梁关注点完全不同。
他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小炎子,此乃何地?我大秦疆域之内,竟有如此酷热蛮荒之处?”
热的他晜孙都不会穿衣服了。
嬴炎被问得一怔。对啊!他大秦,现在哪里有这么热、这么湿、这么……需要光膀子的地方?!
天幕上的地方具体是在哪里,只有嬴政有些思路——他之前就己经打好的主意要派遣屠睢攻打百越。
攻打下来之后镇守那里的大概率也是屠睢。这里估计是百越之地。
至于现在还不是大秦的领土?
问题不大,回头就计划着整兵去。
(百越:不是!你觉得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