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细雪掠过雁门关残破的城楼,沈星遥蜷缩在堆满箭簇的垛口后,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随着颤抖簌簌坠落。怀中陆昭然的断剑硌得肋骨生疼,却不及心口那道伤口万分之一的痛 —— 三天前他替自己挡下蛊王利爪的画面,如同被淬了毒的箭矢,每回想一次就往心脏深处扎得更深。
"公主,军医说这药能吊住陆将军的命。" 陈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风雪侵蚀的沙哑。他捧着的陶碗腾起袅袅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珠。沈星遥转身时,瞥见他铠甲缝隙间渗出的脓血,那是被噬心蛊毒侵染的伤口,此刻却被他用布条草草缠住。
药汁顺着陆昭然苍白的唇瓣缓缓流入,沈星遥的指尖无意识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青河镇,那时他的手掌还带着温热的茧子,会在教她练剑时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剑穗扫过桃花纷飞的庭院。而如今,那双手却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
更漏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沈星遥数着更夫梆子声,首到第五声响起时,陆昭然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水..."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沈星遥慌忙去端陶碗,却在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烛台。火苗瞬间点燃散落的战报,火光照亮墙壁上东陵皇室的图腾,那些用朱砂绘制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眨动。
"别碰火..." 陆昭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却比冰原上的寒星更冷。沈星遥这才发现,他脖颈处被蛊王抓伤的地方,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如同无数条毒蛇在皮肤下游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七皇子在城楼上展示的血书,陆昭然名字旁用朱砂写的 "内奸" 二字;还有密道里他突然的疏离,以及那个与他容貌相同的陆凛。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星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尾音处被寒风撕碎。她抽出陆昭然腰间的半截玉佩,断裂处参差不齐的纹路刺得她眼眶生疼。虎符碎片在怀中突然发烫,与玉佩产生共鸣,在地面投射出东陵地宫的星图 —— 正是苏砚曾说过的,开启蛊王封印的关键。
陆昭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咳出的血沫落在沈星遥手背,烫得她几乎要跳起来。"当年父亲... 发现七皇子用玄甲军做蛊虫祭品..."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心肺,"为了保护我,让我假死混入七皇子麾下。可我没想到,陆凛..."
话音未落,城楼突然剧烈震动。沈星遥的令牌发出刺耳的蜂鸣,城墙砖缝里渗出暗红液体,沿着她的脚踝蜿蜒而上。透过箭窗,她看见七皇子的机械蜘蛛军团正踏着积雪逼近,战车顶部的蛊王雕像空洞的眼窝里,重新燃起幽绿的火焰。陆昭然猛地坐起身,扯断胸前的绷带,露出布满咒文的胸膛 —— 那是用自己的血肉为引,绘制的封印阵法。
"星遥,带着虎符去东陵皇陵。" 他的指尖按在她后颈的血脉处,冰凉的触感让沈星遥浑身一颤,"我父亲临终前在皇陵设下了最后的防线。"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仿佛回光返照,"别相信任何人,就算是..." 话未说完,一支淬毒的箭矢穿透窗棂,首首钉入他的肩胛骨。
沈星遥的尖叫被淹没在漫天箭雨里。她扑过去护住陆昭然,却感觉腰间一紧 —— 是陈岩拽着她的腰带将人往后拖。"公主!七皇子的蛊毒箭阵己经成型!"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沈星遥这才发现,城墙外不知何时竖起了十二根青铜柱,柱身缠绕的黑蛇正吞吐着信子,蛇瞳里映出她狼狈的身影。
陆昭然突然发力,将沈星遥推出三丈开外。他的断剑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斩断困住她的锁链。"走!" 他的怒吼震落屋檐的冰棱,沈星遥踉跄着后退,看见陆昭然扯开衣襟,露出的咒文开始发出刺目的红光。那些用鲜血绘制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顺着他的血管爬向心脏。
蛊毒箭阵启动的瞬间,陆昭然化作一团金色的光茧。沈星遥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透明,听见他最后的声音穿透层层箭雨:"去皇陵... 找到真正的虎符..." 她想要冲过去,却被陈岩死死抱住。七皇子的笑声混着机械蜘蛛的齿轮转动声传来:"沈星遥,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救你?不过是想让你去完成他父亲未竟的计划!"
雪越下越大,将陆昭然消失的地方覆盖成一片惨白。沈星遥握紧虎符碎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寒窑老人临终前塞给她的地图,想起苏砚银铃里藏着的密信,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突然串联。转身时,她看见陈岩后颈隐约浮现的金色面具图腾 —— 和七皇子亲卫如出一辙。
"原来你也是他们的人。" 沈星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虎符碎片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嗡鸣。陈岩的脸色骤变,却在抽出佩剑的瞬间僵住 —— 沈星遥的剑尖己经抵住他的咽喉,而她的眼底,跳动着比蛊王之火更炽热的恨意。远处,东陵皇陵的方向传来沉闷的钟声,十二响过后,整个大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