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沈星遥的小腿,腐草与铁锈混合的腥气钻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钟乳石如惨白的犬牙从洞顶垂落,在幽蓝磷火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拽着苏砚的衣袖涉水前行,河水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寒意顺着血管首窜心脏。
"往左拐!" 苏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的痛楚。沈星遥转头,看见他袖口浸透的黑血己顺着指尖滴落,在浑浊的河水中晕开暗红的涟漪。他的后背插着两支箭矢,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脸色苍白得如同洞顶的钟乳石。苏砚指向岩壁上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那里生长着湿滑的苔藓,在磷火下泛着幽绿的光。
她扶着苏砚挤进石缝,掌心的苔藓滑腻如蛇蜕,好几次险些摔倒。头顶的钟乳石尖端凝着水珠,幽蓝的磷光在水滴中折射,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身后突然传来箭矢破空的锐响,一支羽箭擦着石缝边缘飞过,撞在岩壁上迸出一串火星,碎石溅在沈星遥颈间,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们用了 ' 追魂蛊 '。" 苏砚咬牙撕下衣襟,露出后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指腹按在沈星遥腕间,指尖冰凉如铁,带着金属般的硬度。"你的血脉能干扰蛊虫,暂时安全。" 沈星遥下意识抽手,却触到他袖中硬物 —— 那是半块刻着玄甲军纹章的玉佩,龙形纹路在磷火下若隐若现,与七皇子手中那半块完美契合。
河道突然开阔,水面上浮着无数发光的虫卵,像撒在墨纸上的金粉。沈星遥腰间的令牌突然发烫,剧烈震动中照亮洞顶的血色符文 —— 那是东陵皇室秘传的禁咒,古篆笔画间渗透着陈年血渍,意为 "以血为引,万蛊臣服"。苏砚瞳孔骤缩,猛地将她按进冰冷的河水中:"屏住呼吸!"
黑色毒雾如墨汁滴入清水,从洞顶石缝渗出,在水面形成油状薄膜。沈星遥透过水波,看见七皇子的亲卫们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饕餮纹在磷火中扭曲,手中竹筒正喷吐着袅袅毒烟。其中一人腰间悬着一柄熟悉的长剑 —— 陆昭然的佩剑,剑穗上的玄甲军纹章在毒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道刺目的伤疤。
"昭然..." 她的喉间泛起腥甜,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却被苏砚死死按住。他的嘴唇贴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浓重的血腥味:"想救他就别冲动。" 沈星遥望着那柄佩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青河镇,陆昭然第一次为她拭剑的场景 —— 他坐在篝火旁,指尖专注地擦拭着剑身,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着剑穗上的玄甲军纹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混入河水,引来水面虫卵的一阵骚动。
毒雾散去时,洞壁突然发出 "咔嚓" 声响,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间石屋。屋内整齐排列着数十面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沈星遥的身影,却做着不同的动作 —— 有的持剑自刎,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有的跪地求饶,身体抖如筛糠;有的与七皇子举杯言欢,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苏砚腰间的银铃突然狂响,镜中所有影像齐齐转头,眼中流出黑血,顺着镜面蜿蜒而下,在底座积成小小的血泊。
"这是 ' 万魂镜阵 '。" 苏砚的声音发颤,从袖中抛出三枚铜钱。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分别击中三面铜镜,镜中影像瞬间碎裂,露出墙后暗格。沈星遥扑过去,看见暗格里躺着一卷人皮,上面用金线绣着东陵皇室族谱。她与苏砚的名字并列在同一行,旁边画着献祭用的匕首,而陆昭然的名字被一道狰狞的红线划掉,墨迹渗入皮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原来如此..." 沈星遥的声音空洞,指尖抚过陆昭然被划掉的名字,仿佛能感受到墨迹下的冰冷。"从一开始,你们就计划好了。" 苏砚猛地捂住她的嘴,镜阵突然重组,七皇子的影像出现在所有镜面中。他举起陆昭然的佩剑,剑尖抵在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咽喉,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暗河在此分叉,右侧河道漂着无数白骨,层层叠叠组成一艘巨大的骨船。沈星遥踩着骷髅头前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骨船深处传来锁链拖拽的声音,像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苏砚突然停步,捡起一块刻着玄甲军徽记的骨片,指腹抚过徽记边缘的缺口:"这是当年玄甲军的遗骸,被炼成了蛊虫容器。"
船舱内弥漫着腐骨与铁锈的气味,陆昭然被铁链捆在中央的骨刺上,脸色灰败如死灰。他的铠甲破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伤痕,显然遭受了残酷的折磨。七皇子坐在由脊椎骨拼成的骨椅上,机械义眼在磷火中闪烁着红光,扫过沈星遥时带着审视的意味:"沈姑娘,别来无恙。" 他抬手转动轮椅扶手,椅背上镶嵌的完整虎符显露出来,符文在幽光中缓缓流转。
沈星遥怀中的虎符碎片突然发烫,与椅背上的虎符产生强烈共鸣,让她心脏猛地一缩。她看见陆昭然的嘴唇微动,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猜到他在说 "快走"。七皇子突然大笑,笑声在骨船内回荡,震得西周骨骼哗哗作响。他按下轮椅扶手的机关,骨船底部裂开无数缝隙,无数噬心蛊如黑色潮水般涌出,虫足摩擦的 "沙沙" 声令人毛骨悚然。
苏砚猛地将沈星遥推上岸,自己却被噬心蛊包围。银铃的响声越来越弱,很快被蛊虫的嘶鸣淹没。七皇子抛来一支染血的毛笔,笔尖还在滴落黑血:"想救他们?用你的血在契约上签字。" 沈星遥接住笔,看见羊皮卷上的咒文 —— 以皇室血脉为祭,唤醒巫蛊之王。咒文周围画满了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在无声地呐喊。
"昭然!" 她的哭喊被蛊虫的嘶鸣吞没。陆昭然突然挣断锁链,尽管虚弱不堪,仍扑过来夺笔,却被七皇子袖中射出的毒针射中胸口。沈星遥看着他倒下的身影,又看看苏砚逐渐被蛊虫覆盖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突然,她咬破舌尖,将鲜血涂在笔锋,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血字渗入羊皮卷的瞬间,整个溶洞开始剧烈崩塌。七皇子的轮椅陷入地面裂缝,发出惊恐的尖叫。虎符从椅背上脱落,滚向沈星遥。她接住虎符,光芒骤起,所有噬心蛊在金光中化为飞灰。苏砚踉跄着走来,手中握着半块玉佩,指缝间还在滴落黑血:"快... 把它们合起来..."
沈星遥颤抖着将玉佩嵌入虎符,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溶洞深处 —— 那里沉睡着一具覆盖着鳞片的巨尸,头颅如龙头,躯干却似人形,巨大的爪子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玄甲军长枪,正是传说中的巫蛊之王。
碎石如雨落下,苏砚猛地推开沈星遥,自己被断裂的钟乳石横梁砸中。沈星遥爬过去,看见他胸口插着七皇子的毒针,黑血顺着针孔不断涌出,在月白锦袍上绽开妖异的花。"其实... 我才是该被献祭的那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将一卷血书塞进她手中,字迹与母亲的一模一样,"真正的凶手... 是..."
话未说完,苏砚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无数银铃,在空气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临终的叹息。沈星遥握紧血书,背起昏迷的陆昭然冲向出口。身后传来巫蛊之王苏醒的咆哮,那声音震得溶洞颤抖,七皇子的狂笑混着岩石崩塌的轰鸣,渐渐被甩在身后。
她跌跌撞撞跑出溶洞,汴河的风吹在脸上,带着春夜的凉意。河面上漂着无数宫灯,烛光在波涛中摇曳,其中一盏写着 "沈" 字,在无数灯火中格外醒目,却又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河水吞没。
血书在怀中发烫,沈星遥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皇室血脉,玄甲之殇"。远处传来玄甲军的号角声,城西乱葬岗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她抱着陆昭然瘫倒在河岸,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虎符的共鸣重叠,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
而在黑暗中,一双眼睛正透过那盏写着 "沈" 字的宫灯纸壁,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灯火摇曳间,隐约可见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怜悯,似嘲讽,又似某种早己预见的悲哀。沈星遥抬头望向灯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暗河的冰水更加刺骨。她知道,这场关于血脉与宿命的战争,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