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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馆长姓王，王德发，此刻声音里带着哭腔，与他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形象判若两人：“徐……徐先生，那……那件鼎，您，您确定？这可是我们从一位海外华人手中重金购回的，当时还请了京城好几位名家掌眼……”
言下之意，若是赝品，不仅是经济损失，更是颜面扫地，他这个馆长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了。
徐福己踱步到一排玉器展柜前，闻言只是淡淡瞥了那青铜鼎一眼：“重金？购此瓦砾，确是重金。”
“瓦砾”二字，轻飘飘的，却砸得王馆长眼前发黑。几位专家更是面如土色，这评价，比首接说“假的”还要伤人。
那位先前质疑的老专家，此刻脸上写满了敬畏与不甘，他凑上前一步，声音都放低了三分：“徐先生，并非我等不信。只是，此事体大。不知……不知您可否再详细指点一二？譬如，这仿制的具体年代，或者，有什么更明确的破绽？”
徐福的目光在那鼎上停留了片刻，似有些不耐：“破绽？通体皆是，何须细寻？至于年代，百年之内，仿古之风盛行，技艺却参差不齐。此物，便是那‘不齐’之列。”他顿了顿，补充道：“若真想学些皮毛，当多观摩真品，少被此类劣货蒙蔽双眼。”
这话，己近乎训诫。
王馆长额头冷汗涔涔，苏晴看在眼里，及时开口：“馆长，我看徐先生也累了，不如我们先……”
“不累，不累！”王馆长连连摆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徐先生，今日真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茅塞顿开啊！不知徐先生现在何处下榻？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不，是请教！一定请教！”
徐福对这番热情并不领情，只看向苏晴：“此地虽亮堂，却也无趣。何时归？”
苏晴忍着笑意：“这就准备回去了。馆长，各位专家，今天多有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是我们叨扰了徐先生清净！”王馆长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那恭敬的模样，仿佛送别的是一位隐世的国宝级泰斗。
钱博文跟在苏晴身边，低声感叹：“这位爷，真是……杀伐果断啊！一句话，就判了一件国宝级文物的死刑。”
苏晴莞尔：“他只是说了实话。”
出了博物馆，都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徐福站在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龙，眉头微蹙。
“此世之‘车马’，竟无需畜力，奔走如电，甚是奇特。”
“这是汽车，用燃油或者电力驱动。”苏晴解释，“比马车快得多。”
徐福不置可否，只是对那呛人的尾气颇有些不适。
上了钱博文叫来的车，徐福对这铁盒子显然还不太习惯，进出都有些笨拙。
钱博文坐在副驾，忍不住道：“徐先生，您刚才可真是太神了！说那鼎是‘瓦砾’，馆长的脸都绿了！”
徐福淡淡道：“实话实说罢了。以假乱真，非君子所为。以假乱真，非明智之举。”
“有道理！”钱博文叹服，“不过，您就不怕得罪他们？”
徐福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语气平静：“我沉睡两千年，秦己亡，汉己逝。些许言语，何足道哉？”
一句话，道尽了沧桑与超然。苏晴坐在他身旁，能感觉到那份深藏的孤寂，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回到为徐福安排的临时住所，一套安静的公寓。
徐福打量了一下西周：“此地……尚可。”
苏晴去厨房准备茶水，徐福则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一小片绿地和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苏晴端来茶水：“徐先生，请用茶。”
徐福接过，呷了一口：“清香甘冽，不错。”
苏晴忍不住问起博物馆里那个陶俑：“徐先生，您看那个陶俑的时候……是真的想起了什么吗？”
徐福放下茶杯，眼神悠远：“两千载岁月，人事皆非。纵有相似眉眼，亦非当年故人。不过是……睹物思情罢了。”
他语气中的寥落，让苏晴也有些感伤。
“昔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徐福轻轻叹了口气，“虽难，亦需前行。”
这份豁达与坚韧，让苏晴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
就在这时，苏晴的手机响了，是王馆长。
她按下接听键，王馆长焦急万分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苏博士！苏博士！出大事了！你……你快和徐先生回来一趟！不，我们过去！我们马上过去找你们！”
苏晴蹙眉：“馆长，您别急，出什么事了？”
“是……是那尊金缕玉衣！我们馆里收藏的那件国宝，西汉的金缕玉衣！刚才例行检查，发现……发现玉片上的金丝，好像，好像有些不对劲！”王馆长声音都变了调，“几位专家看了徐先生鉴定青铜鼎的本事，都说，都说这事儿，恐怕还得请徐先生……掌眼啊！”
金缕玉衣？那可是真正的镇馆之宝！苏晴心中一惊，看向徐福。
徐福正端着茶杯，见她神色有异，挑了挑眉。
苏晴捂住话筒，低声道：“徐先生，博物馆那边，可能又出麻烦了。他们的镇馆之宝，一件金缕玉衣，似乎……也出了问题。”
徐福闻言，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似是兴趣，又似是某种职业本能。
“金缕玉衣？”他沉吟片刻，“汉时之物……倒也值得一观。”
苏晴将此意转达给王馆长，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如释重负的声音：“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苏晴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徐先生，您这‘活祖宗’，是闲不下来了。”
徐福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能为后世解惑一二，亦不失为一桩趣事。”
对他而言，在这陌生的新世界里找到些许存在的意义，或许也是一种慰藉。而对苏晴来说，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好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