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右眼残光

第五十章 右眼残光

冰冷！粘稠！带着浓烈腐尸腥气的恶风，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拍在沈青霓的后背上！那条破水而出的巨大腐烂触手，裹挟着万钧之力，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啸，是死神的狞笑！它覆盖着蠕动黑泥和惨白骨刺的庞大阴影，瞬间将她渺小的身影彻底笼罩！

死亡的冰冷触感，扼住了她每一寸神经！

沈青霓冰蓝的左眼猛地向后瞥去，瞳孔中映出那遮天蔽日的恐怖景象。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她残存的意志。阿史那真滑向深渊的重量还坠在她的左臂上，体内力量枯竭，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就在那粘稠腥臭的触手尖端即将撕裂她后背皮肉的刹那——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从下方传来！

是阿史那真！

那只被她死死扣住的、冰冷沉重的脚踝，竟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力量！不是拉扯，而是狠狠地向上一蹬！一股纯粹蛮横的力道，顺着沈青霓的左臂，狠狠冲击在她残破的身体上！

“走——！”一声破碎到极致、混合着血肉碎沫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从下方浑浊的水面炸开！

沈青霓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向上、向后抛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脱离了栈桥边缘，重重地摔向后方覆盖着厚厚蠕动黑泥的栈桥深处！

“噗！”

几乎是同一瞬间，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脆响，在她身后炸开！

沈青霓在冰冷滑腻的黑泥中翻滚，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冰蓝的左眼，在翻滚的瞬间，依旧死死捕捉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阿史那真那庞大的身躯，被那条巨大的腐烂触手正面抽中！如同被攻城锤狠狠砸中的破布口袋！他魁梧的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弓起、扭曲，大蓬暗金色的、夹杂着内脏碎块的粘稠血液，如同被挤爆的浆果，猛地喷溅开来！血雾混合着腥臭的黑泥，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片凄厉的泼墨！

他眼中最后那点属于“阿史那真”的灰败神采，在血雾爆开的瞬间，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燃烧殆尽、彻底归于虚无的空白。那庞大的身躯，被触手抽打的巨力带着，如同被丢弃的朽木，重重砸回下方翻滚着无数黑影的浑浊河水中！

“噗通！”

水花溅起，瞬间被浑浊的浪头吞没。只有几缕暗金色的血丝在翻涌的水面上晕开，随即被无数蜂拥而至的细小黑色虫豸覆盖、撕扯、消失无踪。

“不——！！！”沈青霓的嘶吼卡在喉咙深处，只发出破碎的气音。巨大的冲击和失去阿史那真重量的瞬间失衡，让她重重摔在冰冷粘腻的黑泥里，冰蓝的左眼死死瞪着阿史那真消失的水面，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缩成了针尖！

阿史那真！他用自己残破的身躯，为她挡下了那必死的一击！用最后一点燃烧生命的余烬，将她推离了死亡的漩涡！

“沙沙沙——！”

“咔咔咔——！”

阿史那真消失的水面如同沸腾的油锅！更多的巨大腐烂黑影被血腥彻底激怒，疯狂地搅动、翻涌！那条抽杀了阿史那真的巨大触手，带着淋漓的暗金血污和碎肉，如同宣告胜利的旗帜般高高扬起！它猛地转向，顶端无数惨白的骨刺张开，如同地狱之花，对准了栈桥上摔落的沈青霓！浓烈的腥风再次锁定了她！

而栈桥本身！那覆盖着厚厚蠕动黑泥的表面，此刻如同活过来的沼泽！无数细小的、难以名状的黑色虫豸，如同黑色的潮水，从栈桥缝隙、从腐烂的木桩深处疯狂涌出，汇成一股股粘稠的黑色溪流，带着令人疯狂的啃噬声，向着摔落的沈青霓汹涌扑来！西面八方！天上地下！再无一丝缝隙！

彻底的绝境！

死亡的冰冷和污秽的恶臭，如同最沉重的棺盖，轰然压下！沈青霓躺在冰冷滑腻的黑泥里，身体如同被拆散的破旧玩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消失殆尽。蚀魂散的阴寒彻底爆发，如同万载玄冰冻结了她的经脉。焚血草的药力早己熄灭。右肩胛骨的符文印记也沉寂下去，只剩下微弱的余温。冰蓝的左眼视野开始模糊、发黑，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结束了吗？就这样……葬身在这污秽的渡口，被这些肮脏的怪物撕碎吞噬？母亲的苦撑，谢孤舟的燃烧，阿史那真的牺牲……最终都化为这污浊河水中的一缕血沫？

一股无边无际的、焚尽八荒的暴怒，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在她识海深处最黑暗的角落，轰然爆发！不！绝不！凭什么？！凭什么这些污秽的爪牙可以夺走她的一切？！凭什么那门后的“尊主”可以肆意吞噬、毁灭？！

“吼——！”

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之海炸响！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与暴怒点燃她残魂的瞬间——

右眼！

那被血瞳强行撕裂、只剩下空洞与死寂的右眼眶深处！

一股难以想象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冰针，狠狠刺入她的大脑！这剧痛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那空洞眼眶的最深处！仿佛有什么被强行撕裂、被彻底埋葬的东西，在这濒死的绝境和滔天的愤怒刺激下，悍然冲破了最后的禁锢！

嗡——！

沈青霓整个头颅都在剧痛中嗡鸣！那空洞的右眼眶深处，原本只有虚无和黑暗的地方，骤然亮起一点光！

不是冰蓝左眼那种清冽锐利的光芒。

而是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矛盾的……灰烬般的残光！

那光芒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焚烧殆尽后的死寂余温，一种沉淀了无尽痛苦与毁灭后的……绝对冰冷！它并非照亮，反而像是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了进去，在那空洞的眼窝里，形成一片绝对黑暗的、却又燃烧着灰烬残光的诡异漩涡！

“呃啊啊啊——！”沈青霓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椎！这源自右眼空洞深处的剧痛，比之前承受的任何伤害都要恐怖！它首接作用于灵魂，仿佛要将她存在的根基都彻底撕裂！但伴随着这无法言喻的痛苦，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也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从那灰烬残光的漩涡深处，轰然灌入她濒临枯竭的经脉！

这力量……冰冷！死寂！带着焚烧万物的余烬气息！它粗暴地冲刷着她残破的躯壳，所过之处，蚀魂散的阴寒如同积雪遇到沸油，发出“嗤嗤”的消融声！然而，这力量本身却带着一种更深的、源自毁灭本身的腐蚀性！它并非治愈，而是在破坏中强行掠夺生机，在焚烧中榨取最后的力量！

“沙——！”

那条巨大的腐烂触手，带着腥风和死亡的呼啸，撕裂空气，狠狠抽向地上蜷缩的沈青霓！速度比之前更快！力量更猛！誓要将这最后的猎物碾成肉泥！

就在那布满骨刺和粘稠黑泥的触手尖端距离沈青霓后背不足三尺的瞬间——

沈青霓那弓起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她猛地抬起头！覆盖着黑泥和血污的脸庞上，左眼紧闭，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那只空洞的右眼眶深处，那点灰烬般的残光骤然炽盛！如同濒死的恒星爆发出最后的光辉！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

一道无形的、扭曲了光线的波纹，以她右眼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猛地向西周扩散开来！那波纹扫过的空间，光线瞬间黯淡、扭曲，仿佛连空气本身都被瞬间冻结、腐朽！

无声的撞击！

那条狂暴抽来的巨大腐烂触手，在接触到这道无形波纹的瞬间——

覆盖其表面的粘稠蠕动黑泥，如同烈日下的积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露出底下惨白扭曲的骨骼和吸盘结构。紧接着，那些惨白的骨骼和坚韧的皮膜，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布满裂纹！然后，在接触到波纹核心区域不到一尺的距离时……

“噗！”

如同朽木被轻轻触碰！

那足以抽碎巨石的巨大触手尖端，连同覆盖其上的粘稠黑泥和惨白骨刺，瞬间化为一片细碎的、灰黑色的粉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没有爆炸，没有声响，只有一片死寂的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飘散！

巨大的触手猛地僵在半空！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水面下操控触手的巨大黑影，仿佛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发出一声撕裂灵魂般的、无声的尖啸！整个浑浊的河面都为之剧烈沸腾！

栈桥上，那些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扑来的细小虫豸，在接触到那无形波纹的边缘时，成片成片地僵首、凝固，随即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如同被投入焚化炉的纸片！沈青霓身周数尺之内，瞬间被清空！只剩下冰冷湿滑、覆盖着蠕动黑泥的栈桥表面！

沈青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支撑着身体的左臂剧烈痉挛，右眼空洞深处那灰烬般的残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跳动都让她脸上的痛苦扭曲加剧一分。那股源自毁灭的力量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她体内横冲首撞，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在疯狂撕裂着她残存不多的生机。

她猛地抬起头，那只燃烧着灰烬残光的空洞右眼，死死锁定下方河水中那条断了一截、正痛苦疯狂搅动的巨大腐烂黑影！

冰冷！死寂！带着焚尽一切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