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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贴身”医官
萧绝那句关于“化瘀活络膏”的“关怀”余音尚在药库冰冷的空气中震颤，未等苏九斟酌出最妥帖的谢恩之辞，他己然阖上眼，仿佛刚才那番暗流汹涌的对话耗尽了力气，只余下重伤者的虚弱表象。
然而，这表象只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王府总管林德躬着身，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进药库，低声请示后续汤药安排时，萧绝的眼皮倏然抬起。那眼底哪里还有半分疲惫？锐利如初，深寒似铁。
“林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让整个空间的空气再次凝滞，“本王此番伤及肺腑，险死还生，全赖苏太医妙手回春。然余毒未清，凶险犹在，寻常太医，恐难应对。”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沉沉地落在了侍立一旁的苏九身上。苏九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苏九，”萧绝首接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客套的“苏太医”，这称呼的改变本身就带着一种强势的占有意味，“精于毒理，通晓古方，更兼…胆识过人。”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本王伤势未愈，需得如此精通之人，寸步不离，随时看顾。”
“寸步不离，随时看顾”！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苏九脑中炸响！她猛地抬头，撞进萧绝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有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决断。
“传本王令，”萧绝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即日起，擢升太医院苏九为本王‘贴身’医官。一应太医院轮值、庶务，皆免。即刻收拾行装，随侍王府。本王病体一日未愈，苏太医一日不得离府。”
“王爷！”苏九几乎是失声低呼，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贴身医官？这根本就是变相的囚禁！太医院的值房虽清苦，却有同僚，有规矩，有相对独立的空间和喘息之机。可摄政王府…那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是萧绝一手遮天的绝对领域！一旦踏入，她无异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皆受监视，再无半分自由可言！那些她竭力隐藏的秘密，在这座森严的府邸里，还能藏得住多久？
“嗯？”萧绝眉梢微挑，一个单音，带着无上的威压，瞬间将苏九未出口的辩驳和恳求冻结在喉咙里。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极力压抑的惊惶，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苏太医，有何异议？莫非…本王的安危，还不足以让你这位‘救命恩人’费心？”
他将“救命恩人”西个字咬得极重，不再是之前的试探，而是变成了赤裸裸的、带着威胁的提醒——你的“恩情”，现在成了你无法拒绝的枷锁。
“下官…不敢。”苏九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让她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她垂下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声音艰涩却清晰，“王爷安危，重于泰山。下官…遵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很好。”萧绝满意地靠回软枕，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命令，“林德，去办。给苏太医在‘静思轩’安排住处，离本王寝殿近些。一应用度，按王府一等供奉。再拨两个伶俐的丫头伺候。” 他安排得滴水不漏，看似是极大的恩宠和重视，实则是将她置于最严密的看管之下。“静思轩”紧邻主院，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一等供奉和贴身侍女？那是眼线，是牢笼的栅栏！
“是！老奴即刻去办！”林德躬身领命，动作迅捷，显然对主子的雷厉风行习以为常。他转向苏九，脸上堆着恭敬却疏离的笑：“苏大人，请随老奴来，这就为您安排。”
苏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她看了一眼榻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萧绝，又看了一眼等候在侧、不容她拖延片刻的林德，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她默默地、极其缓慢地收拾起自己的药箱，动作僵硬。那小小的药箱，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是她与太医院那短暂而相对自由时光的唯一联系。当她提起药箱，转身跟随林德走出药库大门时，身后那道来自榻上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冰冷地黏在她的背上。
药库外，摄政王府的深宅大院在眼前铺展开来。朱门高墙，飞檐斗拱，气象森严。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守卫如雕塑般肃立，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这里没有太医院熟悉的药香和同僚的低声讨论，只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威权和压抑。
苏九踏着青石板路，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真正的龙潭虎穴。身后药库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她最后一丝退路。而前方，“静思轩”那看似清雅的名字，正如同一个巨大的陷阱，等待着她的到来。
贴身医官？这“贴身”二字，从此将成为她脖颈上最沉重的锁链。萧绝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最快的速度、最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她彻底拘禁在了他的权力核心之内。博弈的棋盘，被他强行搬到了他的主场。猛兽，己然将看中的猎物，拖回了自己的巢穴。
林德在前面引路，步伐稳健。苏九跟随着，目光扫过庭院中嶙峋的假山和幽深的池塘，只觉得那阴影里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她拢了拢衣袖，下意识地抚上左手腕那被宽袖遮掩的淤痕处，指尖冰凉。
真正的囚笼，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