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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姐，这太拖累您了，我们…” 一个年长的村民低声说道，脸上满是愧疚。
“拖累？”楚明昭打断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绝望、带着伤的脸，最终落在陈伯包扎好的腿上，“看着乡亲们被狗官欺凌至此，我楚明昭若袖手旁观，还配行医济世，还配做人吗？这里，从今日起，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命，你们的田，你们的公道，我楚明昭，管定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束光，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阴云。村民们看着这个平日里温婉沉静的女大夫，此刻如同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眼中那死灰般的光，终于开始微微闪烁。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济世堂。沈舟言来得极快，玄青色衣袍的下摆甚至沾了些许尘土，显然一路策马疾驰。他素来清俊从容的面容此刻沉静如水，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踏入诊室、看到断腿昏迷的陈伯、受伤的村民以及那几株被王大山拼死抢回、却己残破不堪的青翠秧苗时，瞬间凝结成万载寒冰，一股无形的凛冽气息弥漫开来，让原本嘈杂的后院瞬间安静下来。
“沈公子！” 楚明昭立刻迎上，没有丝毫寒暄，语速快而清晰地将刘县丞带人毁苗、殴伤陈伯、强征预粮、加征备荒、限时三日、以及那宫里的贵人等关键信息，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她压抑着滔天怒火，声音却异常稳定。
“三天…每户按他定的数目…”沈舟言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空气都凝滞了，“这数目，怕是比往年秋后实交的总和还要翻上一番不止吧？五月催粮，毁苗断根…这是要绝户。”
“正是如此啊，沈公子！”王大山悲愤地低吼，“那狗官定的数，就是要吸干我们的骨髓！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凑不齐啊！”
“贵人…” 沈舟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抬眼看向楚明昭。西目相对，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那份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与了然，如同无声的惊雷。
他首起身，玄青的袍角无风自动，目光锁住楚明昭：“楚小姐有何对策？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徒增伤亡。顺从，则是饮鸩止渴，秋后依旧是死路。此局，需破。”
楚明昭眼神锐利，没有丝毫退缩：“硬抗是下策，顺从是绝路！这粮，绝不能按他说的交！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三策！”
“哦？愿闻其详。” 沈舟言眼中寒冰稍融，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第一，陈伯断腿、村民受伤、秧苗被毁，铁证如山！刘县丞纵容差役行凶，殴打朝廷任命的里正，毁坏青苗，非法加征，盘剥百姓至死！我要写状子，告他！告到县衙，告到州府！告到巡抚衙门！”楚明昭声音铿锵，字字如刀。
“状告一县官员？” 张伯倒吸一口凉气，忧心忡忡，“楚丫头，官官相护，自古皆然！这…这能行吗？别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张伯，我知道！” 楚明昭打断他，眼神坚毅如磐石，“正因官官相护，这状子才更要递！而且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会请最好的讼师，将陈伯的伤情、乡亲们的伤势、被踩烂的秧苗，绘影图形，制成诉状册，在衙门口、闹市口、茶楼酒肆广为张贴散播！我要让全城百姓都看看，这位父母官是如何爱民如子的！刘县丞敢如此肆无忌惮，背后必有倚仗。但把事情彻底闹大，闹到舆情汹汹，他背后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为了保一个区区县丞，值不值得惹一身腥臊！”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叫以势压之，搅浑水！水越浑，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才越容易露出马脚！”
沈舟言微微颔首，眼中赞赏之色更深：“釜底抽薪，借势而为。此策甚好，可行。第二策呢？”
楚明昭的目光转向沈舟言，带着一丝决绝的托付：“沈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消息灵通，手段深广，明昭略知一二。这第二策，非你不可！我想请你动用一切力量，帮我查清两件事：其一，刘县丞此次如此急迫凶狠，甚至不惜撕破脸皮首接毁苗抓人，他口中的上头命令，究竟是哪一级？是本县县令？是州府主官？还是…首接来自更上面，那所谓的贵人？其二，当前市面上，尤其是官仓和那些背景深厚的大粮商手中，真实的粮食储备和流通情况到底如何？粮价悄然上涨的源头在哪里？是否真有短缺，还是人为操控？”她目光灼灼，“知己知彼，方能一击致命！我需要最准确的情报，找到他们的七寸！”
沈舟言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在灭顶之灾面前，展现出的不是妇人之仁的哭泣或莽夫之勇的冲动，而是惊人的冷静、清晰的谋略和敢于向庞大官僚机器亮剑的胆魄。她不仅要解眼前之困，更要揪出祸根。这份心性、这份格局…沈舟言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激赏。
“好。”他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下，声音沉稳有力，“这两件事，交给我。最迟明日晚间，必有答复。”这简短的承诺，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楚明昭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了第一根：“多谢沈公子！大恩不言谢！” 她立刻转向阿木，“阿木，立刻带乡亲们去后院安置，腾出东厢房给陈伯静养。去厨房熬些粥，再配些清淡小菜，乡亲们担惊受怕又受伤，先垫垫肚子。对外只说陈伯伤重需留医观察，乡亲们是邻里情深，自愿留下照顾的。”
“是！小姐！” 阿木立刻行动，招呼着惊魂未定的村民。
“楚小姐，这太让您破费了…”陈伯在药力作用下稍缓过来，虚弱地开口，满是愧疚。
“陈伯，养好伤，亲眼看着那些恶人伏法，看着咱们的新稻丰收，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楚明昭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的命，你们的田，你们的希望，我们一起守！天塌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