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掠过枯枝时,楚明昭的指甲正一片片剥落。
冷宫破败的窗户外,残阳如血,映得她满身伤痕愈发狰狞。十指连心,可那痛却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恨意。她死死盯着眼前华服加身的苏婉仪,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冷笑。
“姐姐可要撑住啊。”苏婉仪绣着金凤的裙裾扫过她血肉模糊的手指,娇艳的唇畔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皇上说要看够十个时辰才准断气呢。”
剧痛让楚明昭眼前发黑,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单薄的衣服。可她仍记得三日前那个雪夜——宇文曜一袭龙袍立于阶上,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楚家女果然都是贱骨,连当药引都嫌脏。”
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入宫三年的盛宠,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宇文曜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情,而是她体内流淌的楚氏血脉。枉自己一片真心,之前经历的种种,真是天真又愚蠢。
三年前--承平九年春·御花园
楚明昭第一次见到宇文曜时,满园的牡丹都失了颜色。
他站在花海深处,一袭月白锦袍,玉冠束发,修长的手指正抚过一朵微紫的花瓣。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连睫毛都镀了层金边。
“那是谁?”她下意识攥紧了帕子。
引路宫女压低声音:“是皇上。”
楚明昭心头一跳。她听说过这位年轻帝王的手段——登基三年就铲除权臣苏家等意见不统一的大臣,可眼前人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过来。”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楚明昭这才发现宇文曜正望着她。她慌忙行礼,发间的珍珠步摇却勾住了花枝。
“别动。”
微凉的指尖擦过耳际,带着龙涎香的温度。当宇文曜亲手解开缠绕的发丝时,楚明昭连呼吸都停滞了——帝王袖口的龙纹贴着她脸颊,能清晰听见他平稳的心跳。
“楚丞相的女儿?”他忽然轻笑,“倒是比画像上更灵秀。”
承平九年夏·摘星楼
“陛下连臣女爱吃什么都知道?”
楚明昭望着满桌佳肴,糖醋鲤鱼、蜜渍莲藕......全是她在家时常吃的。宇文曜执壶斟酒,琉璃盏中的梅子映着他含笑的眼:“你父亲说你不胜酒力,这壶是蜜露调的。”
夜风拂过,他不动声色地将披风罩在她肩上。楚明昭低头掩饰发烫的脸颊,没看见帝王眸中转瞬即逝的暗芒。
“昭昭。”宇文曜突然这样唤她,指腹着她腕间玉镯,“三日后选秀,朕在名册上见到你的名字了。”
她心跳如鼓,却听见自己用排练过无数次的声音回答:“臣女......愿常伴君侧。”
承平九年秋·未央宫
红烛高烧,楚明昭凤冠霞帔坐在龙纹锦被上。喜秤挑开盖头时,宇文曜眼底的惊艳不似作伪:“朕的昭妃,当真是人间绝色。”
交杯酒过喉,她借着袖掩悄悄吐在帕子上——帝王恩宠最是莫测。
“怕朕?”宇文曜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你可知为何选你?”
楚明昭垂眸:“臣妾愚钝。”
“因为你眼睛干净。”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像朕幼时养的那只白鹿。”芙蓉帐暖,宇文曜温柔至极地吻去她眼角的泪。
“啊——!”指尖传来的疼痛瞬间把她拉回现实,现在回忆过去才发现,原来之前的相遇以及后来的种种温柔竟然都是算计。铁钳夹的她的小指,发出咔咔的声音,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老太监咧着满口黄牙,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兴奋:“娘娘别晕,这才第三根。”血水顺着青砖缝蜿蜒漫开,像一条猩红的小蛇。
不能晕,她要记住每一分痛,每一滴血!
子时钟响,苏婉仪忽然抚掌轻笑:“姐姐可知,昨日皇上用你制的香墨批奏折?”她指尖突然发力,在楚明昭颈间划出血线,“可惜那方砚台......”殷红唇瓣贴近耳际,“本宫赏给狗舔了。”
楚明昭闭口不言。三个月前她因“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早料到有这一天。
“啧,这双手倒是倔。”苏婉仪忽然笑起来,抚过她冻疮遍布的手指,“听闻姐姐昔年一曲《凤求凰》引得百鸟朝贺?”话音未落,鎏金暖炉猛地扣在她手背——
“啊!”
皮肉灼烧的焦臭味里,贵妃抚着鬓边步摇轻笑:“本宫特意让人烧到七分热,正好废了筋脉又不伤骨。”她欣赏着楚明昭痉挛的手指,“这样皇上就听不到姐姐弹的......丧钟了。”
她冷笑,内心毫无波澜,转头一看......殿外龙辇上,宇文曜正慵懒地倚着软枕,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反而像是看戏一般,津津有味。
“娘娘金安。”老太监捧着锦盒走了过来,“按您的吩咐,取了十根最细的银针。”
苏婉仪用绢帕捂着鼻子,嫌弃地踢开染血的素衣:“楚家女不是最重体面么?”她抽出一根针,在烛火上慢条斯理地烤着,“本宫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体面。”
第一针扎进指甲缝时,楚明昭咬破了嘴唇。
第三针刺入锁骨处的旧伤,她喉间溢出闷哼。
到第七针时,苏婉仪突然捏起她下巴:“知道为何选这儿吗?”针尖游走在眼球上方,“皇上其实最爱你这双眼睛。”血珠滚落的瞬间,血开始止不住的外流。
“啊……”
疼痛让她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碎了。她死死攥着胸口那枚玉坠,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仿佛只有那枚玉坠能够缓解她的疼痛,玉佩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宇文曜终于动了动手指,身旁太监立刻高唱:“楚丞相教女无方,传旨,楚氏满门诛杀,赐楚明昭毒酒、白绫。”
“轰隆!”
一道惊雷劈开夜空,惨白的电光中,楚明昭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两行血泪。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酷刑,是发现所有温柔都是淬毒的刀。她忽然笑了起来,染血的牙齿在闪电映照下森然可怖。
“宇文曜......苏婉仪......”每一个名字都浸着血,裹着恨。
“若有来世......”锁链哗啦作响,她竟生生挣断了一根腕骨,染血的手指首指殿外那抹明黄——
“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最后一字落下,楚明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意识消散前,她感觉掌心的玉坠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