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圃的七叶藤架下,阿黎正在熬一锅奇特的药汤。汤色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表面浮着细小的雷纹光点。女人将新摘的血盟花揉碎投入锅中,蒸气立刻凝成半透明的蛇形,在空中盘旋三圈才散去。
"喝了。"她舀出碗汤药推到陈默面前,"雷纹反噬不是闹着玩的。"
陈默的上身布满蛛网状的焦黑纹路,那是过度催动雷纹留下的伤痕。他接过粗陶碗,指尖与阿黎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缩了下手——自那日生死之间的仓促一吻后,这种微妙的尴尬时常出现。
"烫。"阿黎别过脸去整理银针,耳尖却悄悄红了。
陈默仰头喝尽药汤。苦涩中突然尝到丝清甜,他诧异地看向锅底——几片蓝雪花正托着颗冰糖缓缓融化。这是苗疆疗伤古方的秘技,唯有至亲才会添加的"回甘引"。
藤架另一端突然传来窸窣声。阿泽抱着竹篓钻进来,龙纹在颈后闪着微光:"姐,金蚕砂晒好了。"少年走路还有些跛,心口的伤处缠着雷纹草编织的护甲。
"放着吧。"阿黎头也不抬,"你该去泡药浴了。"
阿泽吐吐舌头,放下竹篓就溜。少年经过陈默身边时,突然压低声音:"陈哥,我姐昨晚偷偷在你药里加了..."
"阿泽!"一根银针破空钉在少年脚前。阿泽大笑着逃开,留下陈默望着碗底未化的冰糖发怔。
满月夜,陈默被胸口的灼痛惊醒。雷纹反噬最忌阴气旺盛的月圆时分,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阿泽刚能安睡,阿黎更是三天没合眼。
窗外忽然飘来银铃声。陈默撑起身子,看见阿黎独自坐在药圃中央的磨盘上。月光为她镀上银边,十二枚银针悬浮在周身,正在吸收月华淬炼。
女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蓝紫色血丝。陈默心头一紧——这是本命银针受损的反噬,比雷纹伤更凶险。
"别躲了。"阿黎突然开口,"你的雷纹躁动隔着三丈都能听见。"
陈默默默走到她身旁。阿黎正要收起银针,手腕却被轻轻握住。陈默的雷纹顺着接触处流淌过来,细小的电光缠绕上银针,将那些细微的裂痕一一修补。
"傻子。"阿黎声音发颤,"你的伤..."
"好多了。"陈默的拇指抚过她腕间淤青,"蓝雪花冰糖,很甜。"
阿黎猛地抬头,正撞进陈默含笑的眼里。月光下那些平日凌厉的轮廓突然柔和起来,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即将触到对方脸颊时,远处突然传来竹叶青的嘶鸣!
两人同时变色。陈默的雷纹瞬间覆盖全身,阿黎的银针则结成防御阵型。但游过来的小蛇只是叼着片雷纹草叶,献宝似的盘在阿黎脚边。
"..."
"..."
尴尬的沉默后,阿黎突然笑出声。陈默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笑到扶着膝盖首不起腰。竹叶青困惑地歪着头,不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重要时刻。
次晨的药圃格外热闹。小周吊着半边膀子来帮忙翻土,阿泽坐在藤架下用龙纹催生金蚕砂。陈默和阿黎却迟迟未现身,首到日上三竿,两人才一前一后从后山回来。
"我们试了新疗法。"陈默的耳根可疑地发红,"雷纹与银针共鸣..."
阿黎快步走过众人,发髻比平日松散许多:"我去准备午膳。"
阿泽和小周交换了个眼神。少年突然指着陈默脖子:"陈哥,你这里有根银..."
陈默手忙脚乱去捂脖子,却见阿泽坏笑着举起片树叶。众人哄笑间,竹叶青突然从阿黎袖口钻出,小蛇头顶顶着个精巧的银铃铛——正是阿黎从不离身的本命铃。
"还我!"阿黎红着脸去捉蛇。小蛇却灵巧地游到陈默肩头,将铃铛吐在他掌心。
陈默握住尚带体温的银铃。铃铛内壁刻着细小的苗文,他辨认出是句古老的祝祷词:"月长圆,人长安”
陈默突然将雷纹注入铃铛。银铃震颤着发出清越声响,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雷纹,与原本的苗纹交织成奇异图案。这是悬门最郑重的"雷音契",相当于中原的婚约信物。
藤架下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金蚕砂生长的声音。阿泽张大了嘴,小周假装突然对云彩产生兴趣。竹叶青盘在陈默头顶,得意地吐着信子。
阿黎夺过铃铛扭头就走,却在三步后停住。女人背对着众人,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晚饭想吃什么?"
养伤的第七日,药圃来了位不速之客。马监军独自站在篱笆外,腰间没带破军锥,只挂着个陈旧的酒葫芦。
"总坛撤销了通缉令。"他将葫芦放在石桌上,"这是...徐长老存在我那的。"
葫芦里是三十年前的血藤酿。陈默倒出琥珀色的酒液,发现壶底沉着枚雷纹铜钱——正是当年父亲与徐长老结拜时,劈开作信物的那枚。
阿黎取出自己珍藏的苗银酒杯。当酒液注入杯中,银杯内壁的暗纹突然显现:是幅微雕,刻画着年轻时的徐长老与陈默父亲在藤架下对饮的场景。
"他早料到了。"陈默着铜钱上的裂痕,"三十年前就..."
阿黎突然握住他的手:"敬往事。"
"敬来日。"陈默举杯相碰。
酒液入喉的刹那,七叶藤无风自动。新生的血盟花纷纷绽放,蓝银相间的花瓣雨般落下。阿泽和小周在藤架另一端碰杯,竹叶青盘在少年肩头,偷舔杯中的药酒。
马监军临走时留下句话:"总坛说,若你们能培育出新的血藤酿..."
"不必了。"陈默看着正在整理银针的阿黎,"我们有自己的路。"
暮色渐浓时,阿黎在七叶藤下发现了串新结的果实。不同于寻常的蓝紫色,这些果实表皮流转着雷纹与银光。她摘下一颗轻轻掰开,果肉里竟藏着粒种子——半面雷纹,半面苗纹。
"同心果。"不知何时出现的陈默从背后环住她,"要试试播种吗?"
阿黎将种子合在掌心,银针与雷纹同时亮起。种子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颤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破壳而出。
藤架上的血盟花突然同时转向西方——那是落日最后余晖的方向,也是徐长老衣冠冢所在的方位。晚风送来隐约的酒香,仿佛有老者欣慰的叹息消散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