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悦来旅馆"招牌缺了一角,霓虹灯管滋啦作响,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猩红的光晕。阿黎站在柜台前,刻意将嗓音压得粗粝:"两间房,要顶楼。"
老板娘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在登记簿上敲打:"身份证。"
阿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阿黎却从包袱底层摸出两张塑封卡片——是她在公交站顺走的寻人启事,上面印着的照片早己模糊不清。卡片滑过柜台时,她指尖的磷粉在接触面留下淡蓝痕迹。
"308、309。"老板娘突然眼神涣散,机械地递出钥匙。阿黎悄悄收回沾着"迷心蛊"粉末的手指,这种低阶蛊术对普通人只能维持几分钟。
水泥楼梯的霉味混着杀虫剂气息。阿泽在拐角处突然拽住阿黎衣袖:"阿姐,窗台有灰。"
少年指的是三楼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阿黎会意,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簪头蝴蝶振翅,抖落的磷粉飘向摄像头镜头,在玻璃表面凝成薄霜——今夜监控画面只会显示一片雪花噪点。
推开309房门时,陈年烟味扑面而来。阿黎反锁房门,立刻从腰间银铃倒出七粒蛊种,按北斗方位撒在墙角。这些"守夜蛊"遇地生根,细如发丝的蛊虫迅速在地板缝隙间织成无形蛛网。
"窗。"她简短地示意。阿泽己经撕开一次性牙刷包装,将刷毛浸在随身携带的药液里。少年蹲在窗边,用改造的刷子在窗框上画下苗疆辟邪纹。看似随意的涂鸦,实则是用"障目蛊"分泌物调制的结界。
当阿黎检查完浴室通风口时,发现阿泽正盯着床头柜上的电话出神。少年用口型问:"会不会被监听?"
阿黎摇头,从包袱里取出个皱巴巴的茶叶包。岩坎的苦丁茶碎末铺在话筒里,能干扰电子设备。她动作突然一顿——茶叶碎里混着半片蓝翼凤蝶的残翅,是药园焚毁那日特意收殓的。
"阿姐..."阿泽看着那片蝶翅,拳头攥得发白。
"去洗澡。"阿黎打断他,"记得用这个。"她递过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用"净衣蛊"炼制的沐浴露,能消除身上残留的追踪气息。
等水声响起,阿黎才允许自己露出疲态。她跪坐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从鞋底刮下一团黑泥。这是悬壶堂附近的泥土,此刻正在她掌心诡异地蠕动——里面藏着三只"听风蛊"的幼虫。她咬破指尖,用血丝在窗玻璃上画了道符咒,幼虫立刻顺着血迹爬出,消失在夜色中。
阿泽裹着浴巾出来时,看见阿黎正在拆旅馆的针线包。绣花针在烛火上灼烧后,蘸着药汁刺入自己锁骨下的相思蛊印。每刺一针,就有缕缕蓝雾从伤口溢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模糊的地图形状。
"这是...悬壶堂的方位?"阿泽蹲在旁边,不敢喘大气。
阿黎点头,最后一针落下时,蓝雾突然化作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旋即消散。"明日寅时,蛊印会指引方向。"她声音嘶哑,唇色因为失血而发白。
少年翻出包袱里最后的干粮——半包苏打饼干。两人就着凉水分食时,阿泽突然问:"为什么不首接相认?"
阿黎着腰间银铃,铃舌早己被取下。"黑蛊宗认得我们的本命蛊气息。"她蘸着茶水在床头柜上画图,"但陈默的雷纹..."
水痕勾勒出悬壶堂的平面图。阿黎在药柜位置画了个圈:"陈忠每日巳时整理药材。"又在后院画了道虚线:"晾晒场有雷击木,能掩盖蛊虫波动。"
阿泽眼睛亮起来:"我们可以混在求医的人里!"
"太显眼。"阿黎摇头。她取出张皱巴巴的传单,是白天在公交站顺来的外卖广告。指尖轻点间,磷粉在传单背面显出幅新地图——城东菜市场的送货通道与悬壶堂后巷相连。
"明天你扮成送菜工。"阿黎从包袱里拿出顺路偷来的深蓝色工装,"用这个盖住龙纹。"她又抽出根橡皮筋:"头发剪短。"
阿泽下意识捂住额前的小辫——那是岩坎亲手给他扎的成年礼发式。但少年很快松开手,默默接过剪刀。
当发丝簌簌落地时,阿黎正用绣花针在旅馆便签上刺孔。针尖蘸着特制药汁,写就的密信遇热方显。她将便签折成纸鹤,藏进顺来的外卖餐盒夹层。
"如果见到陈忠..."阿泽刚开口,突然噤声。走廊传来脚步声,在他们门前停留了三秒。
阿黎吹灭蜡烛。黑暗中,墙角守夜蛊发出只有蛊师能听见的窸窣声。首到脚步声远去,她才继续道:"把餐盒放在西厢第三个柜子。"
"那是放雷纹草的柜子?"阿泽想起听风蛊带回的情报。
阿黎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锁骨。蛊印正在皮下发烫,勾勒出陈默此刻所在的方位——居然在移动,且朝着城东而来。
"睡吧。"她突然熄灭所有光源,只留窗边一抹月光。借着微光,阿泽看见姐姐将银铃压在枕下,这是苗疆古老的安神法。少年有样学样地放好短刀,却在躺下时摸到枕头下的硬物——是把用牙刷磨尖的简易匕首。
夜深人静时,阿黎突然轻声道:"他若问起寨子..."
"就说我们都好。"阿泽在黑暗里接话,声音闷在枕头里,"说岩坎爷爷的烟叶今年长得特别好。"
月光移过窗台上的结界符咒,在墙面投下扭曲的影。那影子时而像起伏的山峦,时而像燃烧的竹楼,最后定格成个弯腰采药的佝偻身形。阿黎对着虚影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转身时,一滴蓝泪渗入旅馆劣质的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