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液蒸发的轰鸣声惊醒了方圆十里的寨民。小满阿妈提着油灯赶到时,木桶己经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嵌在蛊树的枝干里,呈现放射状分布。月光下,那些碎片闪烁着七彩微光,像是把彩虹碾碎了撒在树皮上。
"阿黎?"妇人颤抖的呼唤被夜风吹散。她看见药园中央的土坑里站着个模糊人影,周身缠绕着尚未散尽的蒸汽。当那人影弯腰拾起地上的蓝布衣时,小满阿妈注意到她后背的皮肤完好如初,只有两个对称的蝴蝶状印记微微发亮。
最令人惊异的是阿黎的头发——原本乌黑如瀑的长发如今泛着奇异的银蓝色光泽,发梢处甚至能看到细小的鳞状纹路。当她转身时,小满阿妈差点打翻油灯:那张脸确实是阿黎的模样,但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属于凡尘的灵动,瞳孔在暗处仍会闪过一抹幽蓝。
"吓着您了。"阿黎的声音比从前低沉了些,带着奇异的共鸣,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她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油灯,指尖在接触灯柄的瞬间,火焰突然变成柔和的蓝色。
小满阿妈这才发现,阿黎的指甲盖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质地,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动的七彩光晕。更诡异的是,当她走动时,月光下的影子时而是人形,时而会突然拉长成带翼的龙影.
第三十一天的清晨,溪边的鹅卵石还沾着夜露。阿黎赤脚踏过浅滩,脚踝上的银铃却不沾半点水珠——每当水波即将触及皮肤,就会有无形的力量将水推开。几个早起的洗衣妇看得目瞪口呆,她们手中的棒槌悬在半空,忘了捶打浸湿的衣物。
"阿黎姑娘..."最年长的石阿婆试探着靠近,"能帮我看看这株药草吗?"
阿黎接过那株蔫头耷脑的七叶莲,指尖在叶片上轻轻一抹。令人惊奇的是,枯萎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叶脉中甚至流动起金色的汁液。当她把药草递回去时,石阿婆突然跪下——她认出了这是传说中的"金脉七叶莲",三十年才得一株的灵药!
孩子们可没这么多顾忌。小满的妹妹阿彩首接扑上来抱住阿黎的腿:"姐姐你的眼睛会变色!"其他孩子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天真的问题。阿黎笑着摘下一片柳叶,在掌心揉搓几下后展开——叶子竟然变成了透明的蝴蝶翅膀!
"想要吗?"她将"蝴蝶"放在阿彩掌心,"但要记住,蛊女给的礼物..."
"不能随便吃!"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接话,这是寨子里代代相传的训诫。
寨老岩坎是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来的。老人拄着蛇头杖,腰间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当他看见阿黎正在给蛊树浇水——那水瓢里的液体分明是银蓝色的——不禁停下脚步,浑浊的老眼里泛起泪光。
"龙血灌树..."他喃喃自语,"上次见到这景象,还是龙婆年轻时..."
阿黎闻声转身,肩头的发丝无风自动。当她看到寨老手中的布袋时,瞳孔骤然缩成细线:"您带了'那个'来?"
岩坎沉重地点头,解开布袋露出七个颜色各异的陶偶。这是历代寨老秘传的"探灵偶",专门用来检测蛊女体内的力量平衡。阿黎叹了口气,引老人进入吊脚楼。
烛光下,七个陶偶被摆成北斗七星阵。阿黎割破指尖,给每个陶偶滴上血。最先动起来的是红色陶偶,它像喝醉酒似的摇晃几下,突然喷出一簇火苗;紧接着蓝色陶偶开始渗出清水;最诡异的是黑色陶偶,它竟然长出头发般的细丝,将另外六个偶人缠绕起来...
"果然。"岩坎的胡子抖得厉害,"龙蛊和蝶蛊还在争斗。"
阿黎吹灭摇曳的烛火。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她周身浮现出淡淡的蓝光,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左边身体流动着银蓝色的龙血,右边则是莹白的蝶血,两者在心口处激烈碰撞,又被某种力量强行糅合。
"每月月圆仍需药浴。"她重新点亮蜡烛,光影恢复正常的刹那,那些异象全部消失,"但现在,我能教孩子们认药草了。"
岩坎临走时,在门槛处顿了顿:"那颗红星星..."
"我知道。"阿黎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年轻,又瞬间恢复,"还不是时候。"
当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阿黎腕间的银鞭纹身突然游动起来,在她掌心凝成实体。鞭梢指向西北方的夜空,那里,赤红色的星辰正诡异地闪烁,像是一只窥视人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