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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那股混杂着酸腐与绝望的气味，仿佛还黏在鼻腔里。
山羊胡老头的话，言犹在耳。
楚风云。
楚天歌的亲弟弟。
这个名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苏媚儿本就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她下意识地扯了扯林越的衣袖，指尖的力道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越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攥紧的指节一根根掰开，然后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
“走吧。”
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去看看无法城的特产。”
苏媚儿还想说什么，却被林越拉着，走出了这条僻静的小巷，重新汇入了那片混乱与嘈杂的主街道。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决定，不容更改。
无法城的地下竞技场，并不在地下。
它坐落在城市的最西边，一个用巨大骸骨与黑色岩石围起来的，露天大坑。
这里是整座城市的心脏，也是最肮脏的脓疮。
还没靠近，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汗水、嘶吼与狂热的呐喊，便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
苏媚儿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股气息，比妖神墟里的死气更让她感到不适。
那股纯粹的，为了杀戮而杀戮的暴戾，让她血脉深处那属于九尾天狐的传承，发出了阵阵排斥的躁动。
林越的脚步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怀里少女身体的僵硬。
“怕了？”
他问。
苏媚儿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很快就习惯了。”
林越拉着她，继续向前。
竞技场的入口，是一个用狰狞兽口骨骼搭建成的拱门。
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报名的，下注的，看热闹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纹着一条黑色蝎子的壮汉。
他坐在一张由整块巨石凿成的桌子后面，面前摆着一个沾满血污的钱箱。
“报名，新人无限制格斗，押金五十块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的物件。”
壮汉的声音如同破锣，充满了不耐烦。
“签生死状，赢了，押金翻倍退还，还有奖金。输了，尸体归竞技场处理。”
他指了指旁边挂着的一排血淋淋的铁钩。
“喏，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轮到林越。
壮汉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炼气五层？”
“小子，这里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滚回家喝奶去吧。”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林越没理会他，从那个【祖师爷的百变工具箱】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由数种不同金属精密咬合而成的齿轮。
齿轮表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看起来就像是某个上古法宝的核心零件。
壮汉的嘲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不懂这玩意儿，但他能感觉到，这东西不简单。
他朝着旁边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的干瘦老者使了个眼色。
老者凑过来，扶了扶眼镜，仔仔细seminar地端详了片刻。
他的呼吸，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凑到壮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壮汉脸上的表情，从鄙夷变成了惊疑，最后化为一丝贪婪。
“咳。”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坐首了身体。
“这个……东西，勉强够了。”
他拿起笔，在生死状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编号。
“新人‘李三’，下一场就到你。”
他将一块刻着“九五二七”的木牌扔给林越。
“去那边等着。”
林越收起木牌，拉着苏媚儿，走进了选手等候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石窟，光线更加昏暗，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浓郁了十倍。
石窟里，或坐或站着几十号人。
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凶悍气息。
有的在擦拭着兵器，刀锋上寒光闪闪。
有的在闭目养神，但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们随时可以暴起杀人。
林越和苏媚儿的出现，像是一滴清水掉进了滚油里。
一个炼气期的小子。
一个漂亮得不像话，却又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女人。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
十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瞬间落在了苏媚儿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与评估货物的意味。
苏媚儿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她身后的空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九条狐尾的虚影，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主人的不安而彻底显现。
林越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恰好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他的手，在苏媚儿的后腰上轻轻拍了拍。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少女躁动的血脉，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
“他们只是……比较热情。”
苏媚儿：“……”
这叫热情？
这分明是想把她生吞活剥了。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从外面传来。
石窟里一个角落，一个负责叫号的沙哑声音响起。
“下一场，新人无限制格多！”
“‘疯狗’王五，对战，‘九五二七’！”
石窟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一个身高八尺，浑身肌肉虬结，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狞笑着站起身。
他手里，拎着一柄比门板还宽的开山巨斧，斧刃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刚饮过血。
他就是“疯狗”王五，一个在新人赛里己经连赢了五场的狠角色。
死在他手上的新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筑基初期。
王五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骨骼爆响，他看向林越，眼神像是在看一具马上就要被他劈成两半的尸体。
“小子，运气不错。”
“碰上我，能死个痛快。”
他扛起巨斧，大笑着向出口走去。
林越也站起身。
“在这里等我。”
他对苏媚儿说。
“很快。”
说完，他跟在王五身后，向着那片被鲜血与呐喊笼罩的擂台走去。
苏媚儿看着他的背影，那身形并不算高大，甚至因为连日的奔波与【禁制回响】的折磨，显得有些单薄。
可不知为何，她那颗悬着的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擂台很大。
地面是由一种暗红色的岩石铺成，上面坑坑洼洼，布满了无数战斗留下的痕迹。
岩石的缝隙里，渗出的液体早己分不清是血还是水。
当林越走上擂台时，周围看台上数千名观众的喧哗声，达到了一个顶峰。
但那不是欢呼。
是哄笑，是咒骂，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搞什么？让一个炼气期的上来送死？”
“我赌他撑不过三招！”
“三招？我赌一招！疯狗王五的斧子，可不是吃素的！”
“哈哈，下注了下注了，买疯狗王五赢，一赔一点一！买那小子赢，一赔一百！”
巨大的喧嚣声中，王五站在擂台中央，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他用巨斧的斧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嘭嘭”的闷响，朝着看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引来阵阵喝彩。
林越只是静静地站在擂台的另一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还有闲心，对着那漆黑一片的首播界面，比了个中指。
虽然知道没人看得到。
但这是一种态度。
“当——！”
一声悠长的钟鸣。
战斗，开始。
“小杂种，给我死来！”
王五没有半句废话，脚下猛地一踏。
“轰！”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他踩出一个浅坑，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牛，裹挟着千钧之势，朝着林越狂冲而来。
手中的巨斧，在空中划过一道惨烈的弧线，带起刺耳的破风声，当头劈下。
这一斧，足以开山裂石。
看台上，无数人己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
苏媚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那巨斧即将落下的前一刹那。
林越，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是慢。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闪避。
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握指成拳，平平无奇地向前递出。
就在他出拳的瞬间。
他体内，那股由【九转星辰变】与【噬魂诀】初步融合而成的奇异灵力，轰然运转。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光。
没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他的拳头上，只是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很奇怪。
既有星辰的璀璨，又带着黑洞般的幽暗。
光与暗，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在他的拳锋之上，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
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拳头，以一种不合常理的轨迹，穿过了巨斧带起的猛烈罡风，后发先至。
精准地，点在了王五那宽阔厚实的胸膛上。
“砰。”
一声轻响。
轻得，就像是熟透的果子掉在了地上。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王五前冲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凝固了。
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充满了茫然与不解。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没有伤口，没有鲜血。
只有那个年轻人的拳头，还静静地贴在那里。
他想张嘴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
以那拳头为中心，他的身体，开始无声地湮灭。
不是化为血肉，不是化为碎骨。
而是像被投入烈火中的一张薄纸。
他的肌肉，他的骨骼，他的内脏，连同他那筑基期的神魂，都在瞬间化为了最细微的黑色尘埃。
然后，那些尘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倒卷而回，悉数没入了林越那依旧保持着出拳姿势的拳头之中，消失不见。
前后，不过一个呼吸。
一阵风吹过。
擂台上，那个不可一世的“疯狗”王五，连同他那柄沉重的巨斧，都消失了。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整个竞技场，数千名观众，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同一个表情。
呆滞。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个负责登记的光头壮汉，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石窟里，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凶悍选手们，一个个身体僵硬，如坠冰窟。
选手等候区，苏媚儿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美丽的杏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擂台上。
林越缓缓收回了拳头，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死寂的看台，然后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同样目瞪口呆的裁判。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下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