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铕的手这才缓缓抬起,
墙壁内微微震动,
“唰”地一声,缠绕封禁的黑茧被带回李铕近前,悬停在离地面一尺之处。
剑丝散开,不再紧缚,但之前刺入的部位依旧残留着细密的金色光痕,牢牢锁着它的根本力量。
李铕屈指在虚空中连续弹动数次。
每一次指尖落下,都有一点微弱却纯粹的金芒没入那团不断抽搐蠕动的黑茧之中。
“滋…滋滋…”
仿佛是冰水浇入滚烫的烙铁,黑茧上发出剧烈的反应声,大量污秽油腻的黑气被强行蒸腾出来,发出阵阵腥臭恶毒的气息。
这些气体一遇到空气中残留的细微金光,便如同雪片般迅速消融,化为虚无。
随着污秽被不断剥离净化,茧体剧烈地收缩、拉伸、变形。终于,一个模糊、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从中分离出来,渐渐有了实体,不再是那种翻滚的烟雾状态。
这是一个穿着上世纪流行的褪色蓝布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形象,身躯瘦小佝偻,脸上布满了被生活狠狠磋磨出的深壑皱纹。
他的脖子上,赫然缠着一圈刺目的猩红绸带!
那绸带仿佛是浸透了最浓烈的鲜血后凝固而成,死死勒进他半透明的颈脖深处,几乎将脖子勒断,只留下一点勉强连接的皮肉。
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伏尸的肥胖男子,眼睛里面燃烧的疯狂仇恨一点点沉淀下去,最终凝成一种深不见底的、能冻僵灵魂的麻木空洞。
男人半透明的身躯在残留的金色光点映照下颤抖着。
他的目光缓缓从死尸移向李铕,那双浑浊的眼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沉甸甸的死寂荒原。
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歇斯底里,却比刚才的嘶吼更沉、更闷,每一个字都像是磨着骨头磨出来,带着冰冷的沙砾。
“年轻人……”
“你是?神主???”
“呵呵,我眼拙,原来竟是神主大人,”
男人靠近这才发现竟是大名鼎鼎的渡厄神主!
“您法力高深……我不怨您阻我报仇……只怨我命该如此……”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攒着最后的气力,那干瘪的胸膛起伏着,
“您问吧……问完,怎么处置,都随您……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都好……只求……”
他再次望向地上的胖尸,那空洞的眼里再次涌现出无法化解的刻毒,
“只求让我说完……我恨……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那些人,不止一个!!”
接着男人缓缓讲述起来...
男人名叫陈强,
原本只是东城区一个普通钳工,守着旧厂里分的一套不大却安身的筒子楼房,那是他半生操劳换来的根基,承载着他对妻子、对襁褓中女儿所有未来期许。
可拆迁的灰暗风暴席卷城市角落,自然也少不了侵蚀他这片蜗居之地。
“老城区改造,说是‘未来之城’,给补偿,给安置……”
陈强那死灰色的嘴唇哆嗦着,透明的躯体仿佛承受不住回忆的重量而变得更加稀薄,
“那个姓贾的……贾富仁!就是地上躺的那个!”
他指着地上的胖尸,指尖都在发抖。
“他和他那帮人……像闻见血的苍蝇,围住我们……”
回忆的画面在他惨淡的魂体上无声流淌,
贾富仁油光满面的胖脸凑到他家斑驳的木桌前,唾沫横飞地拍着胸口承诺,
“老陈!放心!你这位置,拆了就是黄金宝地!我们恒荣地产,金字招牌!按市价,一分不少!不但赔你一套一样大的新房,临街那最旺的一间铺面,记你家女儿的名字!白纸黑字的合同拿来了!”
贾富仁热络地拍着他的肩,“签了吧兄弟!好日子就在眼前!”
陈强一辈子老实,没读过什么书,在那纸天书般的合同面前发懵。
贾富仁的助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笑吟吟地递上笔,催促着:“陈师傅,贾总亲自来的诚意,快签了,后面排大队呢!”
手印落下,墨迹未干,那些“诚意”就变了味道。
原本承诺的“一样大小”的安置房缩水成鸽子笼,
“最旺铺面”成了规划图上紧邻化粪池位置的图纸线条。
补偿款单子上,一串串零晃得他心慌,仔细核对,却被各种名目“公摊”、“手续”、“前期投入”扣得七七八八,像落在地上被水浸透的纸片,最后真正落到他手中的微薄数额,甚至连安置房的最小首付都远远够不着边缘!
去找他们理论,贾富仁那张和善的脸彻底撕破了伪装。
“合同?你签的字按的手印,还想赖?白纸黑字摆着呢!白痴!”
他那双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射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有本事,你去告我们恒荣去啊?我们法院有人!”
助理在旁边冷冷地插话:“陈师傅,识相点早点搬。钉子户?看看新闻吧,下场好不了。”
没过多久,“夜里的耗子”便成了催命符。
先是妻子抱着刚睡着的女儿在厨房做饭,一扇油腻不堪布满裂纹的窗户玻璃被半块沾着干涸水泥的砖头狠命砸穿!
碎裂玻璃和砖块碎片擦着女儿稚嫩的脸颊飞过,一道血痕瞬间绽开,女儿哇哇大哭的撕裂声差点扯断陈强的心弦。
紧接着是家门深更半夜被泼腥臭油漆,门上被刻满了狰狞的威胁字眼。
巨大的精神折磨碾压着这个小家。
原本身体就弱的妻子在日复一日的惊惧里迅速垮塌下去,如同被风雨侵蚀的老屋木梁,最终支撑不住,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清晨猝然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医生含糊地提到心源性猝死,而那份诊断书在陈强手中抖动的吱吱作响。
就在妻子死后不到三天,陈强还穿着那件未及换下的白色孝服,在屋里浑浑噩噩为妻守灵。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如同死神挥下的重锤!
整个房间墙壁都在刹那间猛地狂抖!屋顶瞬间垮塌,墙壁崩裂,尘土砂石灰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