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巴特亲自驾驭着两头健壮的驯鹿,爬犁在覆着薄雪的林间小道上快速滑行,发出吱呀的轻响
呼啸的林风刮过驯鹿爬犁。
陈烨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
李大壮赶着驴车尽力跟随,车轮碾压着积雪和冻土,颠簸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林子里。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
爬犁灵巧地拐过一片挂满冰凌的桦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这里背靠一面向阳的缓坡,避开了凛冽的北风。
几座斜仁柱矗立着,最边上的一座显得格外陈旧些,顶棚覆盖的桦树皮和大块狍皮打着补丁,周围的驯鹿围栏也稀疏了些许,圈里的几头驯鹿明显不如巴特家的膘肥体壮。
除却这些驯鹿之外,还有几匹骏马,倒是吃的膘肥体壮。
一看就是受到了特别照顾。
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的牲畜了。
“到了!那就是巴图格安达的家!”巴特指着那座旧斜仁柱,声音洪亮。
爬犁尚未停稳,斜仁柱厚重的狍皮门帘就被掀开了一条缝,一张年轻的女人面孔探了出来。
对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看起来有几份深邃,五官看起来很立体,算是个美人。
但大概是因为山里温度太低的缘故,她的脸上和手上几块红肿甚至溃烂的冻疮格外刺眼。
当她看清巴特时,脸上露出笑容:“巴特大哥!”
随即目光落在巴特身后的陈烨和李大壮身上,注意到陌生的汉族面孔,眼神带上惯常的警惕。
巴特跳下爬犁,大笑着招呼:“苏日娜!快看看谁来了!你姐姐葛云的儿子,陈烨!”
这位苏日娜,正是陈烨的舅妈。
勤奋能干鄂伦春族女人,前世老舅让陈烨到自己的养殖场里帮忙,陈烨伙同狐朋狗友差点把老舅的养殖场搞的破产,对自己这个主管财务的舅妈,一首是看不惯。
主要是对方不给他报销各种离谱账单。
最终,老舅家的养殖场日渐衰落,老舅家甚至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这位舅妈也从未抱怨过半句。
甚至在陈烨后来幡然悔悟后,还依旧不计前嫌,亲自给他帮忙传授的养殖技术,可以说如有没有对方的帮助的话,就不可能有前世陈烨的成功。
看着对方那年轻的面孔,渐渐和记忆中的苍老面孔重合,陈烨心中颇为激动。
自己前世真是混账的很。
这么好亲人,自己居然一首不懂得感恩!
苏日娜猛地睁大了眼睛,视线紧紧锁定在陈烨脸上。
那眉眼轮廓,依稀是她记忆中年轻葛云的模样!
她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嘴,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烨,眼睛都红了,快步从斜仁柱里冲出来:“小烨?真的是小烨?我的萨纳罕(亲爱的孩子)!”
“额赫(舅妈)!”陈烨心头一热,快步迎上前。
苏日娜神色激动:“山神保佑!山神保佑啊!你额聂…她还好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快,快进家来暖和暖和!”
她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李大壮。
“这位是?”
“这是李大壮,我的好兄弟,帮我送物资来的。”陈烨连忙介绍。
“快请进!外面太冷了!”苏日娜热情地拉着陈烨往里走,招呼李大壮,又感激地对巴特点头。
走进巴图格的斜仁柱,陈烨心头一酸。
屋子显然比巴特家的小,也显得更加拥挤和破败。
火塘里的火苗不旺,只有几根粗大的松木在勉强燃烧。
火塘上方悬吊的铁锅里煮着一锅灰白色的糊糊,闻起来像是掺了苞米茬子的野菜汤。
几块不知名的动物皮子铺在当作座位的木墩上。角落里堆着风干肉和兽皮,但数量不多。
屋里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干草和皮毛的气息。
老舅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接下来还有暴风雪,若是不提前做好食物储备的话,那要出大麻烦的。
前世,老舅家那几匹骏马和驯鹿几乎全冻死在这这场暴风雪中,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快坐,快坐!”
苏日娜忙着给他们拿垫子,又赶紧往火塘里添了些松枝,火苗噼啪几声窜高了一些,带来些暖意。
她一边麻利地找出两个最好的桦皮碗,一边絮叨着:“家里啥都缺,让你们见笑了!”
“巴图格啊,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我脸上手上这冻疮老不见好,开春怕是遭罪,非得去找‘土狗子’(狗獾)的老窝。”
狗獾的獾油,在如今这个年代,精贵的很,可以治疗的烧伤和冻伤,是上好的消肿消炎药物。
即便是在城里供销社,獾油也能卖不少钱,黑市或者私人售卖的话,价格更高!
只是这玩意是半冬眠动物,白天基本都躲在洞里睡觉,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出门觅食,很是难找到。
只有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才能找到它们的洞穴。
“这冰天雪地的,獾子精怪的很,哪那么好找?”
“走的时候,子弹也没带几颗,说是用不上…其实就是没有。”
她叹了口气,用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脸上冻疮破溃处的头发,又是心疼丈夫,又是对冻疮的忧虑。
这样下去,她怕是要破相了。
没有女人不爱美。
老舅比母亲葛云小了十岁今年刚三十三岁,算是老来得子了,所以在家里很受宠。
性子跳脱,喜欢新鲜外界的新鲜玩意儿。
之前的他不知道操心家里事情,这两年老爷子年岁越来越大,养家的担子落在了他身上,让他也变的成熟了不少。
都说外甥像舅,陈烨觉得自己性子倒是和老舅有几分相像。
“额赫,冻疮要紧吗?”陈烨关切地问。
“老毛病了,就是今年特别厉害,化了脓,总也收不了口,又疼又痒。”苏日娜强笑着摆摆手。
一旁的李大壮是个首性子,连忙说:“舅妈,您别愁,我们这次来带东西了!”
他赶紧跑到门外驴车上,费力地把两个沉重的麻袋扛了下来。
麻袋拖进斜仁柱,解开绳子。
当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米面,还有雪花般洁白的精制食盐时,苏日娜的眼睛瞬间亮了,即便是一旁的巴特的脸色都满是羡慕。
在山里,这可是比肉还珍贵的物资!
“粮食---还有细盐,这么多的盐!”苏日娜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小心翼翼地去捧。
紧接着翻出来的东西更让她惊喜交加。
几大包细棉线,还有一些颜色朴实的棉布,崭新的棉胶鞋和手闷子,甚至还有几瓶擦冻疮的冻疮膏和几包珍贵的消炎粉!
最后,还有几包过滤嘴香烟和几瓶子北大荒!
“哎呀呀!太好了!这…这太贵重了!”
苏日娜看着这些“奢侈品”,特别是消炎粉和冻疮膏,又是欢喜又是心疼钱。
陈烨带的这么多金贵的东西,特别是粮食和精盐对如今的她们来说,可以说是救命了!
这让苏日娜内心感动不己。
“你妈让你带的?这得花多少钱啊?这布,还有棉胶鞋,盐和药都太金贵了…”
“额赫,这是我跟大壮合伙倒腾点山货赚的钱买的。”陈烨解释着,“獾子油是好东西,但舅舅去抓也不容易。”
“额赫,我老舅去哪个方向了?我想去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他说去南边‘草帽沟’向阳坡那片老林子了。”
苏日娜指着东南方向,“我听说,他前些天看到过土狗子的新鲜屎橛子(粪便)。”
“好!额赫,大壮陪你在这歇着,我去找舅舅,看能不能帮上忙!”陈烨说着便站了起来。
巴特也立刻说:“走,我带路!草帽沟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