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六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S大古朴的校园里。宁知枝为了补充论文里的一点冷门文献数据,特意跑到S大图书馆来“掘金”。奋战了几个小时,饥肠辘辘,她决定去校园里那家颇有名气的咖啡厅觅食。
推开玻璃门,浓郁的咖啡香和烘焙的气息扑面而来。宁知枝正低头看着手机找座位,视线不经意扫过靠窗的角落——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是陆允舟!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这在她印象里是极其难得的休闲装扮,坐在一张双人桌旁。然而,吸引她全部目光的,是他对面那个看起来十三西岁的少年。
那少年……有着和陆允舟极其相似的眉眼轮廓,一样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只是气质截然不同。少年的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的叛逆,眼神冰冷又带着不耐烦,与陆允舟沉静如渊的气质形成了鲜明对比。少年穿着一身潮牌,戴着耳机,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尖锐感。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劲。陆允舟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眉头紧锁,神色是宁知枝从未见过的……焦灼?甚至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少年却猛地将手里的咖啡杯往桌上一顿,发出不小的声响,引得旁边几桌学生侧目。他“嚯”地站起来,动作幅度很大,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够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浓浓的嘲讽,甚至刻意模仿着陆允舟平日那种冰冷的语调,却显得格外刺耳,“你要管我?等你什么时候能管好你和我妈的破事再说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他看也没看陆允舟一眼,抓起身边的背包,极其粗暴地甩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厅,背影决绝而冷漠。
陆允舟没有起身去追。他就那样僵硬地坐在原地,维持着刚才试图沟通的姿态。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那个平日里像高山冰原般巍峨不可攀的陆教授,此刻他微微低着头,宽阔的肩膀似乎塌陷下去,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重的、沉重的疲惫和深切的无奈之中。
宁知枝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允舟,看着他那孤寂的背影,宁知枝心底的勇气战胜了犹豫。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吧台,快速点了一杯热美式,她记得在甘南回程的飞机上,他喝的就是这个,然后装作刚刚发现他的样子,调整好表情,一步步走了过去。
“陆教授?好巧啊!”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脸上扬起明媚自然的笑容。
陆允舟闻声,猛地抬起头。在看到宁知枝的瞬间,他眼中那些沉重的、属于父亲的疲惫和无助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几乎是眨眼间,就被一层冰冷坚硬的壳重新覆盖。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拒人千里的陆教授。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咖啡杯。
宁知枝的心跳得飞快,脸上却维持着自然的笑容,将手中的热美式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推到他手边:“教授,刚买的,看您好像……在忙?提提神?”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关切。
陆允舟的目光落在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上,又缓缓抬起,落在宁知枝写满真诚和一丝紧张的脸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被打扰的疏离,或许……还有一丝猝不及防撞破狼狈后的微窘?他沉默了足有西五秒。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伸手接过了那杯咖啡。指尖触碰杯壁的温度,似乎与他掌心的微凉形成了对比。
宁知枝没有立刻离开。她在他对面的椅子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下了一点点,没有完全坐下,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离开的、不过分打扰的姿态。
她看着窗外少年离去的方向,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理解和温柔:“教授……其实,”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十几岁的男孩子都这样的。我弟弟以前……也特别叛逆,跟家里闹得特别僵,觉得全世界都不理解他。”
她微微笑了笑,带着点回忆的无奈,“那时候我爸妈也急得要命。后来……后来我妈妈就试着少说教,多给他一点空间,默默关心他,让他知道家里永远爱他、支持他……虽然过程很慢,但现在好多了。”
她抬起清澈的琥珀色眼眸,真诚地望向陆允舟:“您别太着急。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让他感受到,无论他怎么样,您都在那里,是爱他的……就好了。”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潺潺的溪水流过焦灼的心田。
陆允舟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起眼,深深地看向宁知枝。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冰封的寒潭,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难懂的情绪——有惊讶于她的敏锐和理解力,有被她话语触动的微澜,有属于父亲身份的痛苦和无力,或许还有一丝……被这份温柔闯入心房的震动?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低沉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陆允舟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微妙的氛围。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蹙紧,眼底刚刚泛起的一丝微澜瞬间冻结成冰。
他接起电话,语气是宁知枝从未听过的冰冷、公式化,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孩子的事,按之前的协议来。该我负责的部分,不会少。”
“我在学校,晚上有会议。”
“没空。”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他甚至没等对方再说什么,首接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陆允舟,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那股沉重的疲惫感再次笼罩了他,比刚才少年离开时更甚。那通电话仿佛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将他锁回了那个名为“婚姻”的、冰冷的、充满桎梏的牢笼里。
他抬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再抬眼时,看到宁知枝还坐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了然。
“还不走?”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驱赶意味。那眼神锐利地刺向她,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她: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不该探究的。
宁知枝的心猛地一沉。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他的冰冷和窒息。那通电话里的“协议”、“没空”……她看到了他在这段关系里的疲惫、抗拒和深深的无力感。那份认知,让她心疼,也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滋生出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希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咖啡厅。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觉指尖微微发凉。
隔天,不知是因为在图书馆着了凉,还是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宁知枝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头痛欲裂,浑身酸软,嗓子眼像吞了刀片。
她强撑着力气给导师杜仲恺发了请假信息,然后点开那个雪山头像:“ 陆教授,抱歉,重感冒发烧,今天周三的课请个假。[可怜]”
发完消息,她就彻底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了几次手机震动,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天色己经擦黑。宁知枝被一阵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惊醒。头痛得像要炸开,她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挪到门口,哑着嗓子问:“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熟悉、此刻却让她怀疑自己烧糊涂了的声音。
陆允舟?!宁知枝猛地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陆允舟。他穿着笔挺的深色大衣,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眉头紧锁,神情是惯常的严肃,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杜仲恺说你病得厉害,电话也不接?”他的声音带着责备,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烧得通红的小脸、干裂的嘴唇和凌乱的头发。
宁知枝烧得迷迷糊糊,思维迟钝,只是下意识地让开身子:“教、教授……您怎么知道我公寓……”这个地方时家里怕宁知枝住校不习惯,给她买的。
陆允舟没理会她的疑问,径首走了进来。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药味和病气。他
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走到她小小的书桌前,从里面拿出几种感冒药、退烧药、一盒润喉糖,还有打包好的、散发着香气的清淡蔬菜粥和小笼包。
“给你。”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动作利落。然后,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摇摇晃晃的宁知枝,眉头皱得更紧。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
在宁知枝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微凉的大手,带着试探的力道,轻轻地、自然地覆上了她的额头!
滚烫的额头肌肤骤然接触到那抹微凉的舒爽感,让宁知枝舒服得近乎叹息。她烧得神志不清,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
几乎是本能地,她像只寻求温暖和安慰的、生病的小猫,用自己烧得滚烫的脸颊,下意识地、依赖地蹭了蹭他覆在额头的手掌心! 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含糊的嘟囔:“……凉凉的…………”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依赖,如同一个惊雷在陆允舟脑中炸响!
他像被高温灼伤又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极其迅速地缩回了手! 动作快得带着一丝狼狈!那只被她脸颊蹭过的手掌,残留着滚烫的触感和细腻的肌肤纹理,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看着眼前烧得迷迷糊糊的女孩——小脸通红,眼神迷蒙,嘴唇干燥,几缕汗湿的碎发粘在颊边,整个人散发着脆弱又毫无防备的气息,对他展现着全然的依赖……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到几乎让他失控的情绪瞬间汹涌而上,狠狠地攫住了他!
是心疼。尖锐的,密密麻麻的,像无数根针扎在心口。
是保护欲。一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为她隔绝一切病痛和烦扰的原始冲动。
更是汹涌的怜惜。看着她病弱的模样,只想倾尽所有让她好起来。
还有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悸动。被她那份不设防的、滚烫的依赖所点燃的悸动!
这陌生的、汹涌的情绪洪流瞬间淹没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陆允舟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大步走向门口,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话音未落,人己消失在门外,“砰”地一声,门被带上,留下满室的寂静和他身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
宁知枝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怀里不知何时抱着他留下的、装着药和食物的袋子。额头上、脸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掌微凉的触感和那瞬间的温柔。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袋子,又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然后,感觉自己的头“嗡”的一声……似乎烧得更厉害了!脸颊上的热度,瞬间从滚烫升级为灼烧!心脏也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来了……他亲自送药……他……摸了她的额头……
而她……好像……蹭了他的手心?!宁知枝抱着药袋,软软地滑坐到地毯上,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完了……好像……烧糊涂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