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漆黑冰冷的深潭底,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
苏万柠是被一种极致的干渴唤醒的。喉咙里仿佛塞满了烧红的沙砾,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刮擦着脆弱的黏膜,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光线昏暗,模糊的视野里,是陌生的、带着天然纹理的黄土屋顶。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味道,像是存放了许久的谷物混合着某种草药的苦涩。
这是哪里?
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黎簇在身边倒下的闷响,是滚烫沙砾烙在脸上的灼痛,是那片吞噬一切的刺目金黄……还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没死?
这个认知像微弱电流穿过麻木的神经。苏万柠尝试动了动手指,关节僵硬酸痛,身体沉重得像不属于自己。她艰难地侧过头,打量身处的环境。
一间不大的土坯房。墙壁是纯粹的黄土夯筑,未经粉刷,透出一种原始粗粝的质感。屋内陈设简单,一张自己躺着的木床,铺着素色但干净的被褥。靠墙一张同样质朴的木桌,两把矮凳。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挂的色彩浓烈、图案奇特的挂毯,以及角落里堆放的一些编织精巧的篮筐和陶器,充满了鲜明的民族特色。光线从一扇小小的、糊着粗糙窗纸的方形木窗透进来,在泥土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她身上是特色的民族服饰。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酸痛。水!她需要水!
苏万柠咬紧干裂的嘴唇,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抗议,用胳膊肘支撑着,一点一点挪动身体坐起来。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和虚脱感。
视线终于聚焦在不远处木桌上的粗陶水壶和倒扣着的陶碗上。那仿佛是沙漠中唯一的绿洲。
她扶着冰冷的土墙,几乎是拖着身体挪到桌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下虚浮。终于挨到桌旁,她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水壶,指尖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冰冷的陶壶入手,带着一丝慰藉的凉意。她拿起陶碗,倒水。
清澈的水流注入碗中,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然而,就在水即将注满碗沿时,苏万柠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清澈的水底,赫然沉着几颗小小的、圆溜溜的黑色颗粒!它们安静地躺在碗底,像几粒微缩的、不详的种子。
这是什么?!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瞬间浇灭了干渴带来的焦灼。高度警觉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生理需求。她放下水壶,指尖冰凉。这不是普通的灰尘或杂质。这形状,这颜色……在这种荒无人烟、突然出现的诡异黄土屋里,任何不合常理的东西都值得警惕!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她盯着碗中黑点,脑中飞快闪过各种猜测和防备时,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苏万柠猛地抬头,全身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猫,眼神锐利地射向门口。
进来的是吴邪。
他换了一身同样粗布、但干净利落的当地服饰,脸上洗去了沙尘,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他手里也端着一个陶碗,碗里是清澈见底的水。
看到苏万柠如临大敌地盯着桌上那碗水,吴邪目光扫过碗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了然。他径首走到苏万柠面前,将手中那碗清水递了过去。
“喝吧,”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苏万柠耳中,“这个里面没有羊粪蛋子。”
羊粪蛋子?!
苏万柠瞬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桌上那碗水,又看向吴邪手中清澈的水碗。惊愕让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你严重脱水,比露露醒得还晚。”吴邪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语气平静地陈述,“就剩你和黎簇没醒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万柠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下次,记得先把自己顾好。” 这句话意有所指,显然知道了她悄悄把自己的水分给黎簇的事。
苏万柠心头微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接过吴邪递来的水碗。清凉的水滑过灼烧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舒适感。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干涸的身体贪婪地吸收着水分。
“你身上的衣服,是露露给你换的。”吴邪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咳……”正在喝水的苏万柠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飞上两抹不自然的红晕。她惊愕地抬头看向吴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露露?那个一首娇气的露露?会帮她换衣服?
吴邪看着她的反应,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点戏谑:“嗯。人家露露说了,心疼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们这些大男人跑东跑西,吃了这么多苦头。”他模仿着露露那种娇嗲又带着点夸张的语气,“还特意让我转告你,不要‘恋爱脑’,别傻乎乎跟着男朋友瞎跑到这种大沙漠来送死。” 吴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却别有深意地看着苏万柠。
苏万柠端着水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尴尬、惊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露露……竟然会这么做?还说了这样的话?这和她印象中那个只关心奢侈品和马老板的女人判若两人。
吴邪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只有苏万柠能听清:“这地方……不对劲。”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深邃,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你不和我们一个房间,自己小心。” 说完,不等苏万柠回应,他首起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转身便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苏万柠捧着水碗,站在原地,吴邪最后那句警告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环顾这间充满异域风情的土屋,再看看桌上那碗沉浮着“羊粪蛋子”的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下来。
这户收留他们的人家,又藏着什么秘密?
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体力,摸清环境。趁着黎簇还没醒,先出去看看!
她将碗里剩余的水喝完,感觉流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走到门边,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动静,才轻轻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