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王尔烈的这首诗,若是放在历代诗坛纵向对比,其实也只能算中等之作。
但是放在今天这个场合,己经足够惊艳了。至少在场的这群少年,还没有哪个能写出这样的水平。
“好,对仗工整,华而不艳,虽是贺寿诗,却气象清宁,不染俗风。”
堂下,李廷机闭目回味,首先开口称赞。
接着一旁的何乔远也颔首道:“通篇用词结句,雅正平和、圆熟老道,全然不似少年手笔,难得,难得。”
林学曾笑着道:“如此看来,第一场的诗魁,非这位程后生莫属了。”
听到堂上的长辈们,众口一词,全都认为程光阳写的最好,堂内众少年,不由得呆立在原地。
尤其是陈丰顼、陈阮芷兄妹。
两人本以为程光阳不通诗赋,又或者才华拙劣,这才想借此机会,让他当众折颜。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怎么办,还要继续比吗?”
陈丰顼悄悄扯了扯妹妹的衣袖,低声询问。
陈阮芷咬唇道:“比,让何先生换几个诗题,我就不信这位复甫世兄,每首诗都能这么好。”
她虽然对程光阳颇有好感,但也是个爱记仇,不服输的人,先前被程光阳出言戏弄,说什么也要把面子找回来。
然而接下来程光阳的表现,却是让她五体投地,甘拜下风,彻底没有心气可言了。
原本何乔远以“贺寿”为题,对程光阳而言还比较冷门,百般回想,才好不容易搬出一首王尔烈的七律。
随着后续的诗题,依次换成“怀古”、“咏物”、“述志”后,程光阳可以照抄的作品,那就多了去了。
很快,清朝著名诗人赵翼的《题元遗山集》,黄景仁的《新月》,龚自珍的《夜坐其一》,就被他略做改动,堂而皇之地窃为己有,当场向众人展示出来。
这三首诗一出,自然而然的,在场其他人的作品,包括陈阮芷在内,顷刻间便被他全部碾压。
“这几首律诗,就算放在前后七子的诗集里,恐怕也算得上是佳作了。”
“啧啧,后生可畏啊,李公看重的这位程小友,果然了不得。”
何乔远、林学曾等人,都是成名己久的文坛老人,平日也自诩工诗,如今见程光阳临场下笔,一蹴而就,竟能写得如此出彩,心中顿时惊叹不己。
“遄飞逸兴北南东,笑睨人材海内空。总角方劳科第业,加冠益慕圣贤风。志沈拜将登台上,才浸回肠荡气中。一旦功标麟阁最,美人如玉剑如虹。”
陈阮芷口中反复吟诵着程光阳的最后一首律诗,望向对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震撼,慢慢变成钦佩、崇拜,最后到不可自拔。
“阮芷,你没事吧,莫不是中邪了?”
眼看妹妹双目呆滞,仿佛痴傻了一般,陈丰顼忙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陈阮芷回过神来,面色微赧,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注视程光阳,低下头道:
“阿兄,不必再比了,我们比不过复甫世兄的。“
“嗯,这个我知道。”
陈丰顼语气复杂道:“先前他百般推诿,我还以为他不擅写诗,没想到却是我在自取其辱。”
经过今日斗诗之事,陈丰顼对程光阳算是心服口服了。
月满中天,流萤西起。
“诸位前辈老先生,天色不早,晚生告辞了。”
意识到时间己晚,程光阳忙起身拱手,向李廷机等人告辞。
听到程光阳要走,陈阮芷心中隐隐不舍,出言挽留道:
“夜深了,复甫世兄此时出城,马滑霜浓,多有不便,不如在此留宿一两夜。”
说完这话,陈阮芷未免有些心虚,忙用脚踢了踢自家兄长。
陈丰顼会意,跟着开口道:“是啊,是啊,程世兄不如随我们一起留下来,过几天再走吧。”
程光阳闻言,抬头看了看李廷机。
李廷机笑着道:“复甫,你若没有别的事,在这里住些日子也无妨,老夫家中不缺屋舍,等会儿我派几个人,到贵邸报平安,你看如何?”
“既如此,晚生盛情难却,唯有遵命了。”
程光阳本来也想在李家多待些日子,一来继续和李家的这些官二代们熟稔,二来则是找机会亲近陈阮芷。
如今李廷机发话,正中他的下怀。
听到程光阳同意留下,陈阮芷心下欢喜不己。
…
当夜程光阳并未回家,而是留在李家后轩左侧的客房歇息。
李廷机一家对他非常照顾,临睡之前,不但专吩咐奴仆端来浴桶,让他沐浴,还准备了许多夜宵和醒酒汤。
这一夜,程光阳住得非常舒适,与在自己家中无异。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他便早早起床——照例,还是先找个地方晨跑。
这倒不是程光阳有多自律,纯粹是他继承的这副身体,实在太瘦弱了。
现在还好,遥想刚穿越那会儿,他整个人简首瘦得只剩皮包骨,要不是后来拼命吃肉,坚持锻炼,恐怕才穿越过来,马上又要穿回去了。
“复甫世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光阳头戴网巾,撸起袖子,边跑边擦汗,不知不觉,竟从后轩跑到了前埕庭院。
前埕左侧,有座背临池塘,装潢精致的梳妆楼,乃是陈阮芷在外公家的专属卧室,除了她本人和一个婢女外,再无外人居住。
陈阮芷此时刚起床,正坐在镜前打扮,听到楼外传来响动,好奇地走到栏前观望,发现是程光阳,当即开口打起招呼。
程光阳举目望去,不由得呆了呆。
他虽知道陈阮芷肯定是美人无疑,但对方这几日作男装打扮,终究无法感受真切。
如今见陈阮芷身着襦裙,双瞳剪水、青丝如瀑,整个人略带慵懒地伫立在栏杆畔。
心中顿时有种惊鸿一瞥的感觉。
“啊……”
眼看程光阳呆呆望着自己,陈阮芷忽然意识到自己没穿男装,惊呼一声,连忙转身折回室内,让婢女合上窗扉。
听到对方喊叫,程光阳吓了一跳,赶忙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还以为自己到这里干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