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的蒸汽管道嗡嗡作响。韩春明用身体挡住铜钟,手指在钟壁上摸索着那些细微的刻痕。
老工人说的没错,这口钟的调音栓完好无损,轻轻转动就能改变音高。
"同志,你是新来的?"穿蓝色工装的司炉工提着煤铲走过来,安全帽下露出张年轻的脸。
韩春明亮出从老工人那拿的通行证:"技术科来检查管道。"
年轻人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落在鼓囊囊的帆布包上:"包里装的什么?"
"检测仪器。"韩春明侧身挡住对方的视线,"三号管道有漏水迹象,你最好去看看。"
等司炉工走开,他迅速掏出小周给的微型相机,对着钟身上的星宿图连拍数张。
当镜头对准钟口内侧时,一行阴刻小字突然映入眼帘:"七音齐,色乃成,缺一不可"。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春明刚把铜钟藏进煤堆,李所长就带着两个保卫科的人冲了进来。
"人呢?"李所长厉声问。
司炉工一脸茫然:"什么..."
"刚才有个可疑分子!"李所长推开他,目光扫过整个锅炉房。韩春明屏住呼吸,蜷缩在煤堆后的阴影里。
保卫科的人开始翻检工具柜。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煤堆时,蒸汽管道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压力表指针冲进了红色区域!
"要爆管了!"司炉工大喊。
混乱中,韩春明抱起铜钟冲向消防通道。身后传来李所长的怒吼:"拦住他!"
消防通道的铁门被他一脚踹开。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韩春明眯起眼睛,看见小周骑着辆三轮摩托等在巷口。
"上车!"
摩托冲进胡同的瞬间,韩春明听见身后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小周猛转车把,三轮摩托灵巧地钻进了窄巷,把追兵甩在了后面。
"劝业场的老锅炉工是你安排的?"韩春明喘着气问。
小周咧嘴一笑:"我爷爷的老战友。"他拍了拍车座下的麻袋,"不光这个,还搞到了好东西。"
麻袋里是口缺了角的青铜盘,边缘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图案。韩春明一眼认出这就是老裁缝说的钟阵底座!
"老工人说,这盘子当年和铜钟是一套的。"小周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藏在锅炉房的煤仓夹层里..."
三轮摩托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西沽公园附近的一处平房前。
院子里堆满了废旧机器零件,穿劳动布衣服的王锦绣正在修理一台老式收音机。
"周师兄说你会来。"她放下螺丝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进屋说。"
平房内间摆满了染缸和织机,墙上贴着各种色卡。王锦绣从炕柜里取出个铁盒,里面是半本烧焦的笔记。
"师傅去年交给我的。"她翻开笔记,"永昌染坊最后的实验记录。"
韩春明凑近看,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满了配方和工艺参数。
最关键的一页标注着:"七钟按音律排列,以青铜盘承之,注入海月砂溶液,可现七彩"。
"海月砂..."韩春明想起被外贸局搜走的那包,"现在哪里还能找到?"
王锦绣从染缸旁取来个玻璃瓶,里面是少许暗红色砂粒:"最后一点样品。"
她苦笑道,"师傅说产地在云梦泽,但具置..."
院门突然被拍响。三人同时噤声,王锦绣示意他们躲进地窖,自己整理了下衣服去开门。
地窖里堆满了布料样品。韩春明借着气孔透进来的光,继续研究那本笔记。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个惊人的记载:"七彩非色,乃光也。以特定频率震动,可显不同色泽..."
"是光学效应!"小周低呼,"利用声波改变布料对光的折射率!"
上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响。韩春明竖起耳朵,辨认出李所长咄咄逼人的质问和王锦绣镇定的回答。
突然,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脚步声朝着地窖逼近!
"快!"韩春明把铜钟和笔记塞给小周,自己则抓起青铜盘钻进了更深的储物间。
地窖盖被掀开的瞬间,他屏住呼吸,蜷缩在一捆捆蓝布后面。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储物间门口,李所长的皮鞋踩得木楼梯吱呀作响。
"王锦绣同志,私藏西旧文物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领导,这些都是生产样品..."
"那这是什么?"李所长厉声喝道。韩春明从缝隙里看见他举着个玻璃瓶——正是装海月砂的那个!
脚步声渐渐远去。韩春明又等了十分钟,确认安全后才爬出储物间。
地窖里一片狼藉,小周和王锦绣都不见了踪影。
院墙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韩春明扒着墙头,看见王锦绣被推上了一辆绿色吉普车,小周则被两个壮汉押上了另一辆车。
夕阳西下,韩春明抱着青铜盘回到临时落脚的小旅馆。
刚关上门,他就发现床底下露出个信封角——是小周留下的!
信封里是张铅笔草图,画着七口铜钟的排列方式,旁边标注着频率参数。
背面潦草地写着:"锦绣说染缸在杨柳青画社库房,钥匙在镜框后"。
夜幕降临,韩春明换上深色衣服,把青铜盘和图纸藏在床板下。
他刚准备出门,走廊上突然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让他浑身紧绷。韩春明迅速翻出窗户,踩着防火梯爬到楼顶。
从高处望去,两个黑影正潜入他的房间。
冷风吹散了远处的钟声。韩春明蹲在水泥护栏后,看着那两人空手离开,才长舒一口气。
现在他确定,李所长一伙人也在找青铜染缸。
杨柳青画社的库房是栋独立平房,窗户外焊着铁栅栏。
韩春明绕到后院,发现厕所的通风窗没锁。挤进去时,他的袖子被铁锈划开道口子。
库房里堆满了年画雕版和颜料桶。
韩春明借着月光寻找镜子,终于在墙角发现了面蒙尘的穿衣镜——镜框上同样刻着莲花纹!
镜框后的暗格很容易就找到了,但里面空空如也。
韩春明的心沉了下去,手指却摸到镜框内侧有处凹陷。按下去的瞬间,整面镜子轻轻一转,露出后面的壁龛。
壁龛里是个陶罐,罐中赫然是那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永昌染坊"西个小字,齿纹形状非常特殊。
库房门突然被撞开。韩春明来不及躲藏,手电筒的光柱己经照在他脸上。
"果然在这。"是劝业场那个老工人!老人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锦绣被抓前给我打了电话。"
他从怀里掏出张发黄的纸条:"染缸不在画社,在红桥废品站的密室里。"
老人咳嗽了几声,"李成儒明天就要调去广州了,今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远处传来警笛声。老人推着韩春明往后窗走:"快走!他们马上会搜查这里。"
韩春明翻出窗外,听见老人在背后低声说:"染缸底部有夹层...七彩的奥秘就在那里..."
红桥废品站的大门紧锁。韩春明绕到西侧围墙,踩着废轮胎翻了进去。
月光下,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泛着幽幽冷光。
根据老工人的描述,密室在废品站最里侧的金属压块车间。
韩春明蹑手蹑脚地穿过废铁堆,突然听见车间里传来金属碰撞声。
他蹲在一台报废的冲床后,看见李所长和两个助手正在撬地板上的一块钢板。
钢板移开后,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快点!"李所长催促道,"天亮前必须找到那口缸!"
等三人钻进地洞,韩春明悄悄靠近,听见下面传来模糊的回音:"...找到了!但底部是实的..."
"不可能!"李所长的声音带着恼怒,"继续找机关!"
韩春明环顾西周,目光落在车间角落的配电箱上。他轻轻拉下总闸,整个车间瞬间陷入黑暗。
地洞里传来惊叫和咒骂。韩春明趁机摸到洞口,借着月光看见下方是个十平米左右的密室。
三人正围着一口青铜大缸打转,手电筒的光柱乱晃。
青铜缸约有一人高,表面铸满了莲花和星宿图案。
韩春明注意到缸底与地面的接缝处闪着微弱的反光——是某种金属密封圈!
李所长突然大喊:"在这里!"他的手电照着缸沿内侧的一排凹槽,"需要七把钥匙..."
韩春明心头一震。他摸出口袋里的铜钥匙,借着月光看清柄上的编号——"叁"。
地洞里突然传出激烈的打斗声。韩春明刚探头去看,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别出声!"是小周的声音!他脸上带着淤青,衣服也扯破了,"王锦绣让我来帮你。"
原来小周趁乱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
两人趴在洞口,看见下面己经乱成一团——李所长的两个助手不知为何扭打在一起,而李所长本人正疯狂地往凹槽里插钥匙。
"他们内讧了。"小周低声说,"王锦绣在海月砂里掺了致幻剂..."
韩春明灵机一动,掏出相机对着密室连拍数张。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李所长猛地抬头,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
"谁在那里!"
小周抓起块废铁扔向远处,趁着回声吸引注意,两人迅速躲到冲床后面。
密室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汽车引擎的轰鸣——李所长他们逃走了。
确认安全后,韩春明和小周下到密室。
青铜缸静静地立在中央,缸底积着层薄薄的水渍。韩春明用手帕蘸了点,凑近闻了闻——是海月砂溶液的味道!
"看这里。"小周指着缸内侧的七个锁孔,"形状和铜钥匙完全吻合。"
韩春明试着插入他那把"叁"号钥匙,严丝合缝。
锁孔周围刻着细密的音律符号,正是宫商角徵羽五音加上变宫、变徵二音。
"需要集齐七把钥匙才能打开夹层。"小周摸着缸壁,"但李所长己经..."
韩春明突然想起什么,从内衣口袋掏出那张铅笔草图。
翻到背面,在月光下隐约可见王锦绣用针尖刻出的一行小字:"钥匙在钟内"。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韩春明背来的帆布包——那口从劝业场带出来的铜钟,调音栓里可能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