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老城的石板路上,韩春明的脚步声在清晨的薄雾中格外清晰。
湖光钟表店的招牌己经褪色,橱窗里陈列的老式怀表积着厚厚的灰尘。
推门时铜铃轻响,扑面而来的是机油与木质混合的陈旧气息。
"Enfin, vous voilà.(终于,您来了)"
柜台后的老者抬起头,灰白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戴着老式放大镜,手里捏着一枚极小的齿轮。韩春明注意到,老人左手的无名指缺了一截。
"我来取怀表。"韩春明用英语说道,同时将那张当票复印件放在玻璃柜台上。
老人眯起眼睛,突然改用带着上海口音的中文:"等了西十年,总算等到正阳门的后人。"
他从内室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
掀开盒盖的瞬间,韩春明呼吸一滞——鎏金怀表盖上镌刻的莲花图案,与青铜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更令人震惊的是,表盘上没有数字,取而代之的是十二个微型节气符号。
"1939年3月,一位中国女士典当了它。"老人轻抚表盖,"她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持信物来取。"
韩春明小心地捧起怀表,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这枚百年老表仍在走动。
当他按下表冠,表盖内侧露出精巧的星象图,与青铜匣底部的纹路完美对应。
"还有这个。"老人递过发黄的信封,"那位女士嘱咐,必须在甲子年中秋前交给取表人。"
信封里是一张铅笔素描,画着青铜匣与怀表叠放的状态,旁边标注着角度和日期。
韩春明突然明白,这是操作指南!
离开钟表店时,街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墨绿色旗袍,是艾琳!韩春明快步追去,却在拐角处只发现地上的一枚莲花胸针,针尖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回到酒店,韩春明将怀表放在窗台上。
月光下,鎏金的莲花纹路泛着奇异的光泽。
他翻开林教授的笔记本,对照着星象图和节气符号,突然发现一个规律:怀表指向的节气,与下一个甲子年中秋的月相形成特定角度。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小周从广州打来的越洋电话。
"韩先生!"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瑞士人又来了,这次态度好奇怪..."
原来史密斯带着新方案突然造访,不仅撤回之前的专利要求,还提出联合研发新型织机。
最反常的是,他们特别询问韩春明的归期,甚至主动提供返程机票。
"还有更怪的,"小周压低声音,"他们带来的翻译,手腕上有莲花纹身!"
韩春明立即想起艾琳提到的"堂兄的人"。挂断电话,他拨通了郑世荣的号码,却始终无人接听。
次日清晨,酒店前台送来一封电报:"郑先生急病住院,日内瓦湖畔诊所。"落款是陌生的"R"。
湖畔诊所是栋白色小楼,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郑世荣的病房外站着两个保镖模样的男子,看到韩春明后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人迅速离开。
"小心...罗氏..."郑世荣脸色惨白,颤抖的手从枕头下摸出个微型胶卷,"艾琳...被抓...古堡地窖..."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推开。史密斯带着医生走进来,脸上挂着职业微笑:"郑先生需要休息,请您先离开。"
韩春明握紧胶卷,离开时注意到走廊尽头闪过墨绿色衣角。
他假装离开医院,实则绕到建筑后方。
果然,一扇小窗里伸出只纤细的手,向他招了招。
"快走!"是艾琳的声音,她半边脸缠着绷带,"他们发现怀表在你手里了!"
她从窗口扔出个皮夹:"我偷出来的,罗氏实验室的通行证。"
皮夹里除了证件,还有张古堡平面图,地窖位置用红笔画了个叉。
"听着,"艾琳急促地说,"祖父的实验室还保留着,青铜匣的测试数据都在那里。月圆之夜..."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关上窗。韩春明攥紧皮夹,匆匆离开。
回到酒店,他在台灯下研究胶卷内容。
放大镜下,是1938年的实验记录,详细记载了海月砂在不同月相下的反应数据。最关键的一页写着:
"满月时,砂粒排列呈六角晶格,遇水产生光电效应...林君言此乃'天时'..."
韩春明猛地站起,从行李箱取出青铜匣。
匣身冰凉,但底部的纹路在灯光下似乎有微弱的反光。
他想起云梦泽石壁上的刻字"月正中天",又看看怀表上的节气标记——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时间点。
次日,韩春明佯装准备回国,却在机场悄悄换了装束,搭乘前往洛桑的列车。
途中,他反复研究艾琳给的地图,发现古堡地窖有个暗道首通湖边码头。
黄昏时分,韩春明伪装成维修工,用偷来的通行证混入古堡。
走廊墙壁上挂满罗氏历代家主的肖像,最后一幅竟是年轻时的史密斯,下面的名牌写着"现任董事长"。
地窖入口藏在酒柜后,旋转机关时,怀表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韩春明低头一看,表盘上的节气指针竟自动转向"秋分"位置。
地下实验室保存完好,尘封的仪器上盖着防尘布。
韩春明掀开主实验台的罩布,台面蚀刻着与青铜匣底部完全一致的星象图!
"我就知道你会来。"
史密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带着西名保镖,手中的枪闪着冷光。
"怀表交出来,"他伸出手,"那本来就是我祖父的东西。"
韩春明慢慢后退,手指悄悄摸到实验台下的紧急按钮——这是艾琳在地图上标注的。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史密斯冷笑,"海月砂的辐射性足以..."
话音未落,韩春明按下按钮。
警报声大作,天花板喷出灭火用的水雾。混乱中,他撞开侧门冲进暗道。
暗道尽头是湖边的船屋。
韩春明刚解开缆绳,一个身影从阴影处扑来——是满脸血污的艾琳!
"快走!"她推着小船,"月圆之夜...云梦泽..."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德语喊叫。
艾琳突然转身,用身体挡住入口:"记住,正阳...永昌...本是一体..."
湖面上,月光如洗。
韩春明划着小船,回头望去,古堡窗口隐约有火光闪动。
怀表在胸前沉甸甸的,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
三天后,韩春明辗转回到广州。
工坊里,小周兴奋地展示着她的新发明——用自行车辐条和留声机发条组装的"月相模拟器"。
"根据您传真来的资料,"她指着转盘上的星象图,"我算出了下一个关键日期。"
转盘停在农历八月十五,与怀表预测完全一致。老赵师傅捧着黄历对照:"甲子年中秋,还有七天。"
当晚,韩春明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小周、老赵、阿强围坐在工作台前,台面上摊着所有线索:怀表、青铜匣、林教授的笔记、艾琳给的地图...
"我决定回云梦泽,"韩春明环视众人,"月圆之夜的石室,可能是揭开所有谜底的关键。"
老赵忧心忡忡:"太危险了,那些人明显在盯着..."
"所以需要你们的配合。"韩春明拿出两套方案,"小周继续与瑞士周旋,假装我对技术合作很感兴趣;阿强负责放消息说我去香港谈生意;赵叔..."
他转向老赵:"您带着这个去北京找我母亲。
"递过密封的信封,"只有她能看懂。"
夜深人静时,韩春明独自检查行装。
青铜匣用油布包好,怀表贴身存放,还有那本记满线索的笔记本。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再过七天,就是甲子年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