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豪坐在副驾上晃着腿, 想起上一世他第一次进电影院,还是大西那年学校发的毕业生福利,放的是《疯狂的原始人》。
那之后他成了欧美影迷,国产片基本等下架了才在电视上瞅两眼,总觉得少点意思。
“涛哥,到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 他拍了拍周海涛的肩,“你俩好好玩,我就不掺和了。” 当电灯泡这种事,他可没兴趣。
周海涛还想劝,看着张伟豪挤眉弄眼的样子,瞬间秒懂。
心里默默给张伟豪点了个赞!
提着大包小包进家门时,屋里黑灯瞎火的。给王燕打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你周有福叔叔帮你爸爸约了省发改局和煤炭局的领导了,晚上陪吃饭,你自己在外头买点吃的啊。”
张伟豪挂了电话,看着满地的购物袋突然觉得没劲,早知道还不如跟着去当电灯泡。
另一边,周海涛把车停在省城人民影院门口,西装没来得及脱就蹿去售票厅,扒着窗口看了半天,又跑回来挠头:“米老师,你想看啥?我瞅着都差不多。”
米丽萍下车看了眼展板,海报上的爱情片拍得俗套,动作片又是打打杀杀的,她皱了皱眉:“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要不…… 算了吧?”
周海涛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没再坚持,默默发动了车子送她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周海涛拎出那套兰蔻礼盒递过去,米丽萍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是…… 就是看你平时出来代课,补补皮肤。” 周海涛脸涨得通红,把礼盒往她怀里塞,“你不收,我就一首站在这儿。”
夏夜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来,米丽萍看着他额角的汗珠子,又瞅了瞅怀里包装精致的盒子,最终叹了口气接了过来:“下不为例。”
周海涛笑得露出白牙,目送她进了单元门,首到楼道灯亮到三楼,才恋恋不舍地开车走。后视镜里,那个抱着礼盒的身影越来越小,周海涛突然觉得,就算没看成电影,好像也没那么失望 ,至少她又收下了礼物,还说了 “下不为例”。
张伟豪啃着汉堡看电视时,收到周海涛发来的短信:“她收下了!” 后面跟了一串感叹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傻乐劲儿。
张伟豪拿着手机失笑,回了句 “再接再厉”。
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却又感觉很充实。张伟豪趴在卧室窗台看着省城的夜色,突然想起周妙可 ,不知道她这会是在飞机上,还是在魔都或者京城,会不会也在某个夏夜,对着陌生的街景发呆。
米丽萍把兰蔻礼盒放在梳妆台上,水晶瓶身映着天花板的吊灯,晃得人眼晕。
她对着镜子叹了口气,指尖划过瓶身 ,周海涛的心思比头顶的灯还亮,亮得藏不住,可她心里却生不出半分涟漪。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周正,身材标致,是常年练舞养出的舒展。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想起小时候本来自己过的也还好,可父母下乡后,把她放在了农村亲戚家寄住的日子:土坯房漏雨,冬天揣着冻硬的窝头上学,看着村里姑娘穿着打补丁的布鞋,就暗自发誓 “绝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
后来跟着父母回城那天,她背着装满旧衣服的帆布包,看着卡车驶过村口的歪脖子树,突然蹲在路边哭了。
不是舍不得,是太想摆脱那顿顿红薯、夜夜听着老鼠跑的日子。
父母虽说回了省城,但自从下乡回来好像就变的不爱与人打交道了,闷头做学问,米丽萍也是工作后,听母亲拉家常才懂他们的固执,下乡那几年,见多了为了回城耍尽手段的人,父母宁愿闷头做学问,也不想沾那些乌烟瘴气。
可看着同院的孩子父母一个个升官、分大房子,她心里不是没有过委屈。
“不求骑着七彩祥云,但总得有点踏实日子过吧。” 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小拇指无意识地描摹着眉骨。条件好一点,安稳一点,这要求过分吗?
念头刚落,脑海里竟突然蹦出张伟豪的脸,少年穿着浅绿色 POLO 衫,腕上的手表泛着冷光,说话时嘴角带笑却眼神笃定。
她猛地回过神,对着镜子皱起眉:这孩子才十六岁,自己怎么会想到他?
可细想下去,又觉得心惊。张伟豪身上那股子从容,恰恰是她想要的 “条件好”:昂贵的手机,西餐厅里的熟悉,甚至提起家里生意时的轻描淡写,都透着 “不缺钱、不慌张” 的底气。更难得的是那份超越年龄的稳重,不像周海涛的莽撞,也不像学校里那些男老师的迂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 她忽然想起这句诗,只是颠倒过来才更贴切。
想到张伟豪连身份证都没到法定年龄,这种荒唐的念头让她感到恶心,脸颊发烫,慌忙拿起毛巾往脸上擦,仿佛能擦掉这不合时宜的心思。
礼盒里的面霜在灯光下泛着乳白光泽,像极了周海涛眼里的真诚。
米丽萍把它塞进梳妆台最深处,和那枚戴了多年的银戒指并排躺着。
她知道该跟周海涛说清楚,却又在拿起手机的瞬间犹豫,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对着镜子的苦笑:原来安稳日子过久了,连拒绝别人的勇气,都变得这么稀薄。
窗外的蝉鸣聒噪起来,她拉开窗帘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夹在两个世界里:一边是周海涛代表的、带着江湖气的热忱;一边是张伟豪象征的、遥不可及的安稳。
而她站在中间,既不想退回过去的窘迫,又抓不住眼前的缥缈,只能对着一管昂贵的面霜,叹口气把灯关了。
老爹是被赵飞和司机架进门的,鞋跟在地板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王燕跟在身后数落:“多大的人了,为个批文喝成这样!身体还要不要了?”
嘴上虽然埋怨着,等赵飞他们一走,她却立马蹲下身给张国庆脱皮鞋,袜子,扶着丈夫睡好。
张伟豪在厨房翻了三趟橱柜,连蜂蜜罐的影子都没见着,只得接了杯凉白开。他蹲在老爹旁边,看张国庆嘴里还嘟囔着 “冲局说了…… 年底动工……”
晨光刚漫过窗帘缝,张伟豪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那铃声是诺基亚自带的 “致爱丽丝”,被调得震天响,在安静的清晨里跟体育老师吹哨子似的。
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正撞见张国庆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那台诺基亚 7650,滑盖被他玩得 “咔嗒、咔嗒” 响。
“儿子,这新手机是你买的?” 张国庆抬头,眼里的光比屏幕还亮,滑盖 “啪” 地合上,又 “咔嗒” 拉开,玩得不亦乐乎,“这手机还挺好玩!”
张伟豪摇了摇头:“专门给您买的,我买的别的。”
张国庆一听 “给您买的”,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连忙把手机往怀里揣了揣,去拿自己的旧手机,“儿子,你给我把手机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