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殿上,安阳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头颅重重磕向地板,传来一声声焖响。
“南如川不能去北萧,请陛下收回成命!”
女帝己被安阳磨了半个时辰,早己厌烦,怒道:“不过是一个面首,值得你这样为难朕吗?连武朝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还是,你想和朕对着干?!”龙袖扶掉了青铜香炉,发出一声闷响。
见女帝龙颜大怒,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木清语示意安阳不要再惹怒圣颜。
自从镇国公侯敬春回城,南疆百蛮之国,又开始骚动。
现如今,漠北又有北萧、辽国虎视眈眈。
武朝正处于腹背受敌,前后夹击的危机时刻,安阳公主在此时替一个面首求情,显然太不合时宜了。
安阳抿了抿唇,说道:“儿臣不敢。”
“只是南如川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对武朝…”安阳继续道。
“好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帝冰冷的眸子扫了一眼安阳,说道:“难道你也想去北萧吗?”
安阳身躯一震,没想到自己在母皇眼里,她竟是可以随时丢弃的牺牲品。
木清语扶着女帝离开,安阳浑身地伏在地上。
夺权如采玉,不登昆仑不知寒。
安阳只觉这寒意贯穿脚底,令她浑身发抖。
“平安殿下…!陛下她正在…”
宫女再也拦不住忧愤交加的平安公主。
女帝无奈地走到龙椅前坐下,面色沉重。
“你姐妹二人,为了一个低贱的男宠,是想活活逼死朕吗?!”
“回母皇,平安不敢。平安只是不能……不能再一次失去他啊!”
平安素净如脂的脸上,清澈的眼睛像两汪清泉,睫毛轻颤。
“母皇若是执意让南如川去往北萧,那…那请恕儿臣不孝!”
凤簪的金光刺痛了女帝那浮肿的双眸。
安阳紧紧握着凤簪,眼中藏匿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从未想过,这看似如绵羊般温顺的平安,竟爱南如川到如此地步。
她想了想,这大概就是世间所说的。
爱,至死不渝。
爱,至死癫狂。
爱,至死方休。
女帝惊惶失措地从玉阶上奔下,一把搂住面色苍白,生无可恋的平安。
“安安……我儿…怎可如此任性?怎可…如此伤朕的心!”
可她心里却清楚地意识到, 平安越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越是坚定了除掉南如川的决心。
她不能让她最宠爱的的,陷入如此大的危险境地。
在这充满尔虞我诈的权谋纷争里,软肋,是递给敌人最锋利的刀。
……
安阳回府时,南如川将长公主府闹得鸡飞狗跳。
安阳的凤辇停在门口时,她正拿着三尺白绫,嚷嚷着要上吊,
“公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去了北萧又不是不能回来的嘛!”
闻夏在下面满脸焦急地劝着南如川。
“跟我来!”安阳沉声静气地说了一句。
她逆着光,门厅处投下一大片阴影,而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目光淡淡扫过被南如川打翻一地的狼藉。
空气凝滞。
南如川只得乖乖得从凳子上下来,灰溜溜地跟在安阳身后。
安阳将头上的凤冠摘下,褪去官袍。
南如川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
见安阳抑心闭意的样子,南如川自知不妙。
除去一身繁重,安阳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穆尔汗五日后回程,这几日告你休沐。你回柳州南府一趟。”
南如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系统焦急的催促道:“宿主,你再求求公主呀,说不定女帝一时心软,你就不用去北萧了呀!”
南如川沉默不语。
“宿主,如果远赴北萧,别说助公主完成登基大业,怕是这辈子都再也回不到中原了!”
“宿主,你快想想办法呀!”
“别说了!”南如川怒吼出声。
安阳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南如川缓过神来,躬身行礼,“殿下保重!”
转身离开。
剩下这几天,她要好好安排。
前两次任务中她都是被太子抓起,折磨至死,也没机会和他们说声再见。
这一次,她要好好和他们告个别,谁知下一次轮回,还能不能再次相遇。
她先是去了玉郎阁。
那里毕竟是她一手筹划,苦心经营的地方。
值得她再看一眼。
重要的是,她还要和密室里的那个人,道个歉。
所托非人,歉意很深。
裴玉珩双眼含泪,紧咬薄唇,没有了往日的邪魅和光彩。
“公子,你带上我吧!我本就孤儿一个,无亲无故,若不是遇上您,也逃不过被辗转买卖,屈辱苟活的命运。”
要知道他之前在醉梦轩时,毫无尊严可言,龟公对他们可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在玉郎阁,不仅人身自由,还实现了财富自由。
“公子也带上萧郎吧!”萧景明说道。
“我也要去!“众人附和。
南如川故作轻松道,“跟我走干嘛!我去去就回!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玉郎阁的股东,人人可经营,人人可分红!”
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人人却低头沉默。
他们知道,离别己成定局。
南如川在玉郎阁听了最后一支曲后,转身没入暮色中。
贵女们津津乐道着,南如川如何西两拨千斤,赢了努尔赤。
喧闹声在身后越来越模糊,首到再也听不到。
南如川轻叩密室门,良久不见回应。
推门而入,室内空无一人。
看来顾明薇还没回来。
南如川只好拿出纸笔,简短写了几句。
回到府中己是夜深。
南如川脱去湿漉漉的衣服,沐了浴,便打算睡下。
“南兄,睡了吗?”
门扉轻叩,杜怀让清冽的音色,打破沉寂的夜色。
南如川缓缓打开门,月光如洗。
杜怀让怀抱素琴,手提玉壶。
“今夜不醉不休。”
南如川莞尔一笑,“不醉不休!”
悠扬的琴声在夜色中蔓延。
月光下,竹林被照得一半明亮,一半黯淡。
柳元安手持玉萧,夜风卷过竹叶,吞没了身后的阴影。
迟来的萧声,时而长空清亮,时而似林鸟啾啾。
许文澈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想起去年盛夏温泉池中的眉目如剑、恣意而笑的少年。
今生怕是再难见如此惊艳之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