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沉寂。
平安公主面色沉静,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殿门。
行至御阶之下,“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地。
她仰起头时,泪珠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那张素来温婉柔顺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从未有过哀恸。
“母皇!求求您…求求您开恩!”
“他不过是被人强迫,并非自愿。况且,他也未近儿臣之身,连一个指头也未曾碰到。
母皇,您平日里不是最喜礼佛吗?您不如就当做善事了好不好?…母皇…求您了…”
她哽咽着,几乎语不成声。
她知道母皇最见不得自己哭,所以故意哭得如此悲伤。
若不是那日安阳找到自己,将赵穆的计划提前告知了她。
恐怕自己又要成为赵穆借刀杀人的棋子了。
她之所以答应和安阳演这场戏,不仅仅是为了南如川,更是为了自己。
她对赵穆的恨意,相较于安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小女儿的绝望哭求瞬间心软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张被泪水浸湿、满脸哀求和痛苦的小脸。
那是她最偏爱的女儿,是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平安啊!
“安安!”
女帝虽对平安如此维护一个“面首”的不解和一丝不快,但更多的,却是被那纯粹的喜爱和偏心取代。
“……罢了!”
她猛地一拂袖,脸上带着愠色。
安阳紧绷的脊背,在听到“罢了”二字时,终于放松了下来。
赵穆被内侍如同拖拽死狗般架起带走。
平安用锦帕拭去泪水,缓缓起身,走龙椅上的女帝。
她拉起女帝的手臂,将头靠在女帝的胸前,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儿臣就知道母皇最不舍得儿臣哭了。”
女帝一脸无奈,却满眼宠溺地用指尖轻点爱女额头。
“你呀!看来是女大不中留喽!改日母皇为你物色物色,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平安急忙打断,“那些纨绔子弟儿臣才看不上!儿臣就要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孝顺您!”
女帝被逗得瞬间开怀大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平安不过是在哄自己开心。
可天下又有哪个母亲不愿听儿女们的甜言蜜语呢?
见女帝龙颜大悦,平安故作神秘地伏在女帝耳边轻声说道:
“母皇,皇姐开的那家玉郎阁,可谓是人间仙境,不如哪天儿臣陪您一同前去查探查探如何?”
女帝一听,没想到这素日里看着循规蹈矩的,竟也去那种风月场所,心中有些不悦。
“安安,朕看你还真的是该打!小小年纪怎么学安阳…”
意识到安阳还在殿内,女帝慌忙改口,“…怎么能不学好!”
平安却故作生气,嘟着小嘴。
“没想到英明神武的母皇,思想竟也如此狭隘,将道听途说之言看作事实真相…”
立于阶下的安阳,见平安口出祸言,正欲向女帝求情。
结果女帝神色却缓和了下来,她无奈一笑。
“好、好!改日母皇陪你一起去一趟便罢!”
安阳看着女帝和平安母慈子孝的一幕,触目伤怀。
她不愿将自己处于这种尴尬境地,于是抬起脚步悄悄退下。
……
长公主府议事厅,陈子洛一身红色戎装,端坐在座。
“如此说来,柳老将军对辽国的实力也不清楚?”
安阳脸色凝重,额间的花钿攒在一起。
漠北军营虽然有白鹰军坐镇,可北萧也找来了盟军——辽国。
“正是!但其忌惮于白鹰军的威慑,一首高挂免战牌。”
陈子洛恭敬地答道。
安阳正欲开口如何破局时,翠云走了进来。
“殿下,南公子醒了。”
安阳猛地站起身,神色紧张。
“子洛,一路辛苦,你先去休息,本宫晚点再来找你。”
说着便大步跨出房门。
而听闻子洛将军从军营回来的柳元安正匆匆赶去长乐殿。
待其主仆二人赶到,陈子洛正欲离去。
“陈、陈副将军请留步!”
少年清越的嗓音打着颤,恭恭敬敬行了个武将礼。
“听闻将军从塞北回来,不知为父身体安好?”
陈子洛转身,她盯着少年发顶新沾的玉兰花瓣,眉头紧蹙。
“嗯!”
柳元安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家父可曾交待...交待一些话?”
“不曾。”
陈子洛拇指剑柄吞口,她盯着柳元安腰间晃动的玉佩。
鼻腔里溢出声冷笑,佩剑撞着甲胄叮当远去。
“这人也太惜字如金了吧!”
小鱼提着裙摆冲过来时,正看见自家公子对着空荡荡的游廊发怔。
小丫鬟气得跺脚,将团扇摇得呼呼生风。
“统共说了三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柳府欠了她八百两雪花银呢!”
柳元安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摘下粘在锦袍上的玉兰花瓣。
他知道陈子洛向来看轻自己,她认为男儿就应该像两个哥哥那样,为国效力,战死沙场。
可她不知道,在他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自己也可以驰骋沙场……
烧了三天三夜的南如川,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口渴难耐、浑身酸痛。
“水…”
她挣扎地想要坐起,大腿内侧传来的剧痛,令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公子莫动,您的腿受伤了,太医说要静养。否则恐怕会留下病根。”
闻夏一脸紧张地说道,并端来了茶盏。
“受伤…?怎么回事…?”
南如川疑惑地问出声。
她只记得自己被赵穆强行灌下相思散,后来……
后来……被扔进了平安府!
南如川猛然记起,心中惶恐。
难道……自己和平安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岂不是弯了?!
“啊!”
南如川绝望地叫出声来。
“声音便如此洪亮,看来是恢复地差不多了!”
安阳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金色的流苏长裙,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殿下…?”
南如川显然没有想到安阳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如果让安阳知道自己可能与平安公主…
“怎么?不想看到本宫?”
安阳声音清冽,目光如炬。
南如川连连解释道:“回殿下,奴家不敢。奴家只是欣喜过度…”
“殿下…?奴家…?”
安阳小声重复着。
是的!
没错!
他称自己“殿下”,自称“奴家”。
可她记得以前的南如川,只称自己“安阳”,并且从不自称“奴家”!
她之前只隐隐觉得这个南如川有些不同,可究竟是哪里,她又说不出。
首到那日他从平安府中逃出,昏死在自己怀中。
那时,她竟然有种莫名的错觉。
真正的南如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