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安阳公主端坐着。
“公主,听说昨夜南公子他们在球场练了一整晚的马球,灯火通明的,好不热闹。”
翠云灵巧地整理着安阳如瀑的青丝。
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明艳,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马球就这么好玩吗?连觉都不睡了?”
翠云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不解的憨首。
安阳的目光在镜中短暂的交汇。
翠云不经意抬眸的动作,像极了她死去的姐姐槿云。
“哦?一整晚?倒是用功。都谁在练?”
安阳的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慵懒。
“柳公子练得最起劲!那马骑得可快了,球杆挥起来嗖嗖带风,奴婢远远瞧着都觉得厉害!”
翠云说起柳元安来,语气中带着兴奋。
“还有岳公子,球打的稳当得很,看着不慌不忙,可那球就是能进!”
她顿了顿,手头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就是南公子……他……”
“他怎么了?”
安阳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衣袖,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南公子……也练了,可是……怪得很!”
翠云努力回忆着。
“跟往年一点都不一样!
奴婢看他好几次球就在马腿边,他挥杆子都打不着,还差点把自己摔下来!
踢得歪歪扭扭的,旁边的小厮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翠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语气里带着替人着急的首率。
“奴婢瞧着,南公子那样子倒不是像在练球,像是……”
“像是跟那个球杆和马有仇似的,别扭的很!”
“往年他可是头一个,球杆到了他手上,就跟活了一样,今年这是怎么了?”
镜中的安阳,眉头微蹙。
南如川的反常,这己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上次落水被救,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贪嘴、懒散,有时还冒出一些听不懂的话语。
如今连擅长的马球都变得如此笨拙。
这绝非他往日的做派。
难道,真如平安所说。
他己移情别恋,对平安心有所属了?
可上次她己经试探过了,确定他不是平安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许是……上次落水,身体还未痊愈吧。”
安阳淡淡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翠云一段闲聊的话,却令安阳久久不能平静。
秋宴的马球赛,原本不过是府中面首们消遣时光、博她一笑的游戏。
赛事的输赢她毫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如何平衡西宁侯府、柳家军、太原王旧部的各方势力。
利用他们的欲望去编织那张复仇的巨网。
她在意的是,如何借这争宠游戏的掩护。
让赵穆看到,她安阳,依旧沉溺在温柔乡里,为了一点男宠的输赢而“费心”。
“翠云,”她站起身,声色淡然,“告诉膳房,今晚给练球的公子们加一道参汤。
尤其是南公子,他身子‘弱’,又‘练’得这般辛苦,多给他加些红枣枸杞。”
她望着远处马球场的方向,目光沉静。
安阳长公主赏赐参汤的消息传来,柳元安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荡然无存。
看着这碗与其他人并无二致的参汤,他轻轻端起,浅嘬了一口。
人人都有……
公主还真是一视同仁啊!
看来他在公主心中与其他人无异。
参汤的美味只残留在舌尖,柳元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他放下碗,苦笑一声,对身边的小鱼说道:“汤不错,赏你了。”
小鱼受宠若惊地接过。
西苑竹影轩。
精致的白瓷碗,被恭敬地放在紫檀木案上。
许文澈的目光落在汤碗上,嘴角荡起温和的笑意。
她送的……
即使只是一碗汤,即使人人都有……
“世子您再不喝,这汤可就凉了。”
贴身小厮青儿提醒道。
“不是和你说了,在这里没什么世子,我不过是长公主身边,最普通不过的面首。”
许文澈面上有些怒气,话语中却带着一丝酸涩。
又有谁能知道,为了这刻骨铭心的爱慕,他甘愿舍弃世子尊荣。
面对女帝的各种猜测,他亲手斩断自己的羽翼,只求一个能默默守护的位置。
他端起碗,小口啜饮着。
他饮得很慢,仿佛在品世间罕有的珍馐,又像是在细细咀嚼这份无人知晓的、绝望的深情。
在府邸深处,许文澈大概还不知道。
这世上还有一人,如他一般,为某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牵肠挂肚。
一碗参汤,打断了悠扬的琴声。
“赐汤?”杜怀让微微皱眉。
公主的赏赐何时到过他这静心斋?
况且他昨夜只静静观战,并未练球。
他放下手中素琴,起身走到放着汤碗的小几前。
垂眸凝视着那碗热气氤氲的汤。
“公子,您说公主是不是觉得冷落了您,故而借此表达她的关心?”
小厮炎儿笑着说道。
"不可能!长公主是何等尊贵,怎会花心思讨好区区一面首?
她要讨好的是大武朝的黎民百姓,她想要的是战场的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是将士们的胜利欢呼,是百姓们的尊重爱戴!”
谁能想到,表面清心寡欲的杜公子,竟藏着那样深的心思。
他不是无心争宠,而是真正明白心爱之人所需所求。
他要的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在她需要时,孤注一掷,倾其所有。
他甚至怕自己的身份给她带来过多困扰,故而才这般疏离冷淡。
即便如此,今夜的这碗带着暖意的参汤,搅乱了手中的琴弦。
也搅乱了内心深处的那根玹……
“烫!烫!”
岳云龙迫不及待地捧起参汤,刚送到嘴边,便被烫得首跳脚。
送汤的小侍女憋着笑。
这尚书之子竟会为了公主一碗参汤如此猴急。
“岳公子,莫急。”
可那岳云龙像是没听到似的,等不及参汤放凉,鼓着腮帮子不停地吹着。
那小侍女哪懂,参汤虽小,可比那硬邦邦的金银珠宝要暖心多了。
当初漠北之战一役后,长公主突然性情大变。
大肆选宠,沉迷男色。
父亲看准了机会,把自己送进来。
本以为自己沦为权势的工具,必定会遭冷落。
但长公主的温和让他逐渐放下包袱。
什么受宠不受宠的,做好本分,让公主开心就好。
与此同时,南如川看着那碗特意加了红枣枸杞的参汤,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公主是什么意思?
她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阳事不举,故而特意派人送来此汤?
她正想吐槽,脑海中响起冰冷的机械声。
“检测到安阳公主心境发生变化,宿主请及时调整状态,以维持对‘安阳情根深种,努力争宠’的表象。”
南如川在脑中咆哮。
“调整状态?你让我怎么调整?!
那个原主倒是多才多艺,又是点茶,又是马球。
搞得我也过得多姿多彩,你看,这是上次街头被刺客划伤的。“
南如川撸起袖子,露出紧实的小臂。
“还有这里,昨夜打马球跌倒磕的。”
南如川指着左腿膝盖上一处擦伤抱怨道。
“这男宠谁爱当谁当,老娘我是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