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富比拍卖会。
那张没有署名的邀请函,就是墨影盟投来的一封,最傲慢的战书。
“我们没有礼服。”
姜璃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这个事实,足以致命。
伦敦的安全屋己是一滩剧毒的烂泥。
他们藏身的廉价旅馆,墙纸剥落,空气里全是消毒水和绝望的潮味。
顾砚坐在床沿,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普通的瑞士军刀,刀锋映着他冰冷的眼。
“任何购买、租赁高档服饰的行为,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他们把我们当成阴沟里的老鼠,料定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诱饵被吊走,无能狂怒。”
“谁说,我们要去‘买’?”
姜璃抬起脸。
昏暗灯光下,她的瞳孔里没有半分颓丧,反而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
半小时后,房间里堆满了从街角布料店买来的,最廉价的黑色与白色丝绸。
那种料子,反光都带着一股刺眼的塑料感。
顾砚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
姜璃的手指抚上布料,【锦心绣口】的灵力,如温暖的潮水般无声涌动。
没有图纸。
没有设计稿。
她的脑海,就是世间所有顶级高定礼服的圣殿。
剪刀在她手中不再是凡物,而是最精准的手术刀,布料在她指尖下驯服得如同流水。
那根凡人看不见的【灵针】在空气中急速穿梭,引动着凡俗的丝线,却在编织一个属于上流社会的,高不可攀的幻梦。
这不是创造,是复刻,更是注入灵魂。
顾砚的西装先一步完成。
纯黑的料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版型却完美到毫巅,完美贴合他每一寸蓄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不动时,他是深渊。
行动间,衣料会流转一种隐晦的光泽,足以隔绝九成以上的灵力窥探。
他换上西装,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从一个亡命天涯的特工,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九州神工坊“玄木”组长。
而姜璃的裙子,是纯粹的白。
初看之下,只是一件剪裁得体的抹胸长裙,平平无奇。
可当她穿上它,站入那片昏黄的灯光时,神迹发生了。
裙摆之上,不知何时用同色系的丝线绣出了一只凤凰,针法细密到肉眼完全无法分辨。
它明明没有颜色,却在光线的流转下,于裙摆之上折射出七彩的流光。
仿佛那只凤凰并非死物。
它活着,被封印在布料之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羽翼的光辉。
“这是……”
顾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一点障眼法。”
姜璃整理着裙摆,声音平静。
“也是一个保险。”
她抬眼,眸光锐利。
“别用你看机关的眼神看它,你会把它吓跑的。”
苏富比拍卖行门口,豪车如织,珠光宝气。
当姜璃和顾砚从一辆普通的黑色出租车上下来时,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不是因为他们寒酸。
恰恰相反。
是姜璃身上那件礼服。
它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却比展柜里任何一件奢侈品,都更具生命力。
那只由光影构成的凤凰,让周围所有钻石和珠宝,都黯然失色。
“那位女士是谁?从未见过。”
“那件裙子……是哪位大师的封山之作?”
贪婪、嫉妒、惊艳的视线,成了他们两人最完美的伪装。
顾砚的【心尺】之力在神魂深处无声扫描,过滤掉那些无用的情绪噪音,精准捕捉到几股隐藏极深的,带着墨影盟特有污秽气息的能量源。
他们像潜伏在珊瑚礁里的毒蝎,伪装成宾客、侍者,甚至安保。
“三点钟方向,戴红宝石领结的胖子。”
顾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十一楼包厢,还有……你身后那个端酒的侍者。”
“收到。”
姜璃端起一杯香槟,修长的手指轻轻着冰冷的杯壁。
拍卖会开始了。
一件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被呈上,又被带走。
终于,主持人用一种夸张而神秘的语调,请出了今晚的“压轴藏品”。
一个破旧、开裂,甚至还带着不明污渍的木制绣绷,被郑重地放在了天鹅绒展台上。
【失落的传承:十七世纪‘织鸾族’遗物】。
姜璃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漏跳了一拍。
全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窃窃私语的嘲弄。
但这并不妨碍竞价开始。
“五百万英镑!”一个来自日本的财阀代表举牌。
“八百万!”中东的石油大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价格以一种荒谬的速度向上飙升,仿佛那不是一个破烂,而是通往神国的钥匙。
“他们在干什么?”姜璃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演戏。”
顾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句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演给你看。他们笃定,真正的猎物,在看到‘钥匙’即将被夺走时,会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姜璃攥紧了拳。
是的,她很想。
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不计任何代价,把它抢回来。
那是她与自己身世和血脉唯一的联系。
但她不能。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价格最终定格在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上,被那个日本财阀收入囊中。
一切都结束得太快,太顺利了。
就在落槌声响起的瞬间!
啪!
整个会场,所有灯光,应声熄灭。
世界被拽入了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尖叫中。
“来了!”
顾砚一把将姜璃扯到自己身后,如同一座山,挡住了一切。
黑暗中,数名“服务员”动了。
他们撕下伪装,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鬼魅,从尖叫的人群中穿出。
手中淬毒的黑色短刃,在应急灯的微光下划出死亡的轨迹!
那些武器上,附着着能撕裂“匠灵之力”的邪恶能量!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姜璃!
顾砚的【心尺】之力催动到极致。
他拉着姜夕,以一种反物理的诡异步伐在致命的刀光剑影中穿行,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
他就是最坚固的盾。
但攻击太过密集,如同一张正在收紧的死亡之网,根本没有反击的空隙!
噗嗤!
一把短刃,阴狠地突破了顾砚的防御,首刺姜璃的心口!
就是现在!
姜璃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猛地一扯自己的裙摆!
嘶啦——!
布料撕裂!
那只用光影绣成的凤凰,在裙摆被破坏的瞬间,仿佛挣脱了最后的枷锁与封印!
【唳——!】
一声嘹亮高亢、威严神圣的凤鸣,不是从喉咙,而是从所有人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一道绚烂到极致的七彩火焰屏障,以姜璃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只光的凤凰挣脱了布料的桎梏,化作活生生的神鸟!
它张开华丽到令人不敢首视的羽翼,将所有刺来的淬毒短刃,尽数熔化成铁水!
趁着这神迹降临的短暂空隙,顾砚带着她,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向了展台!
他一脚踹飞了企图阻拦的敌人,动作干净利落。
姜璃的手,则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个破旧的绣绷。
成了!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木料的瞬间。
一股无法言喻的、彻骨的绝望与悲伤,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轰然冲垮了她的精神防线!
这股情绪不属于她!
它属于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死去的“织鸾族”先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的泣血诅咒!
同时,一个凄厉尖锐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尖叫:
“快跑!它是假的!”
“一个陷阱!一个用我族人枯骨和怨念制造的,恶毒的陷阱!”
“真正的‘钥匙’在……”
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