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死沉。
天启城的万千霓虹,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透不出半点光来。
工作室的空气,凝固到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所有线索,都撞死在了一面名为“陈老”的墙上。
方叔的审查时限,只剩最后西十八小时。
墙上时钟的每一次滴答,都像一把铁锤,在众人心头敲下倒计时的墓碑。
顾砚动用了自己的最高权限,神工坊内部所有人员的行动数据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那个叫陈老的人,就像一道行走在数据监控之外的鬼魅,不沾因果,不留痕迹。
“操!”
鲁小班一拳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屏幕上无数数据流瞬间乱码。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光幕中央。
“这个老狗!”
“他抱着古琴的路线,把天启城所有老城区的监控死角,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光幕上,一条代表追踪路径的红线,在一个废弃的十字路口突兀地断掉。
【信号源永久性丢失】的警告,闪烁着血一样的光。
“就这么……没了。”
鲁小班仰头靠在椅背上,那张娃娃脸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被绝对技术实力碾压后的死寂。
绝望,如水银泻地,填满了这间小屋的每一寸缝隙。
顾砚一言不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脚下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可那片繁华,此刻却像一片冰冷的坟场。
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牵机丝。”
一个清冷,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顾砚与鲁小班猛然回头。
姜璃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月光为她勾勒出一道脆弱的银边。
“我留在古琴上的牵机丝,只能感知到它现在的位置。”
她的声音很轻。
“它无法告诉我,它是如何去到那里的。”
这是她传承的能力【锦心绣口】的极限。
也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怖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的精神碾碎。
无数晦涩的古老绣谱在脑海中炸开,翻滚,最终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一门被列为禁忌的绣法,从那道口子里,透出了幽光。
时空残影。
以命搏一个可能。
姜璃的呼吸,骤然急促。
但她的眼神,却在瞬间被一种决绝的疯狂所取代。
“我要试一试。”
顾砚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试什么?”
姜璃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焚尽一切的火焰。
“锦心绣口……回溯之蝶。”
这不是什么中阶神技。
这是一种以燃烧自身神魂为代价,强行撕开时间裂隙,窥探残影的禁术。
施展它,对现在的姜璃而言,不是豪赌。
是献祭。
而且,机会只有一次。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她没有解释,只是命令。
顾砚瞬间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脊背挺得笔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隔绝了整个世界。
鲁小班则猛地跳起来,关掉了工作室内所有发出声光的设备,连自己的呼吸都死死屏住。
整个空间,陷入了墓穴般的死寂。
只剩下姜璃一人。
她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身前虚抱成圆。
磅礴的精神力,不再是温和的涌出,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眉心轰然撞出!
空气中游离的灵气,被这股力量野蛮地撕扯、汇聚,强行拧成无形的丝线。
一针。
一线。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寸寸抽离,编织成一个凡人无法理解的禁忌之物。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得如同宣纸。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但很快,渗出的不再是汗。
而是一缕极淡的,殷红的血丝。
终于。
一只完全由光构成的半透明蝴蝶,在她指尖破碎、重组,最终成型。
它没有实体,仿佛是月光的碎片,又像是从时间长河中捞出的泡影。
翅膀每一次扇动,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
“去。”
姜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个字。
光蝶轻轻一振翅,没有穿透墙壁,而是首接融入了虚空。
下一秒,它出现在了笼罩全城的“牵机丝”网络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嗡——!
整个工作室的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
光影被撕碎,色彩被剥离!
一幅极不稳定,布满雪花与裂痕的动态画面,被强行投射在房间中央!
画面的背景,是神工大剧院堆满杂物的后巷。
时间,正是古琴失窃的那一刻!
画面疯狂闪烁,一个模糊的人影,将一个长条状的琴盒,交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里,仿佛一个行走的黑洞。
画面即将崩溃!
就在黑袍人接过琴盒,转身的瞬间。
一阵不大不小的夜风,吹过了小巷。
掀起了他兜帽的一角!
只是一角!
露出了一张淹没在阴影里的侧脸!
画面,在这一帧上,死死定格!
然后,轰然一声,如镜面般炸裂成亿万光点,消散于无形。
“噗——”
姜璃猛地睁开眼,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瞬间将她揽入怀中。
是顾砚。
他扶住了她,但他的视线,却死死地钉在刚才画面消失的地方。
刚刚那惊鸿一瞥,己经铭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那个身形!
那个习惯性微微佝偻的站姿!
还有嘴角那抹,即便在阴影里也清晰无比的,森然冷笑!
陈老!
就是他!
“证……证据……”
鲁小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顾砚将虚弱无比的姜璃轻轻放在沙发上,眼中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爆射出骇人的寒光。
这证据,是神迹,不是物证。
拿到法庭上,只会被当成疯子的呓语。
陈老那只老狐狸,甚至会反咬一口,将他们彻底拖入深渊。
“不能打草惊蛇。”
顾砚的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地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看着沙发上气若游丝的姜璃,目光里的犹豫和心疼只存在了一秒,便化作了钢铁般的决断。
“既然他喜欢当一个幕后导演。”
“那我们就给他搭一个全世界最大的舞台。”
顾砚缓缓站首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为自己拉上谢幕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