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工坊的核心议事厅,空气凝固如深海,压得人喘不过气。
光滑如镜的黑曜石长桌上,倒映着一张张扭曲的脸,惊愕,凝重,以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议事厅中央,巨大的全息光幕冰冷地悬浮着。
两份所谓的“铁证”,正在循环播放。
第一份,是方叔的私人账户流水。
一笔巨额的加密货币,在音乐会前一天,精准注入。
来源标注:海外匿名。
第二份,是一段经过了底层代码篡改、几乎无法溯源的通话录音。
“……东西……妥了。”
“……按计划来,神工坊……翻不了天。”
方叔那苍老沙哑的声音,被技术扭曲、放大,每一个字节都拼接成了一把指向他咽喉的利刃。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站在议事厅中央。
那双平日里握着刻刀稳如山岳的手,此刻抖得像风中残叶。
“不是我!”
“这不是我说的!”
他的声音嘶哑、无力,在死寂的大厅里撞不出半点回音,显得无比苍白。
“那笔钱……是我早年资助的孤儿,他出息了,匿名还给我的报恩钱!”
“那段录音!是剪辑的!是断章取义!我在跟客户沟通一个玉雕的细节!”
然而,他的每一句辩解,都像是落水者无力的挣扎。
古籍修复部的陈老,猛地站了起来。
他满脸悲痛,双眼赤红,仿佛心脏被生生撕裂。
“方老哥!”
他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
陈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失望与背叛感。
“我们共事了一辈子!我拿你当亲哥哥!可这证据就摆在眼前,你……你让我怎么信你!你让神工坊上下怎么信你!”
他字字泣血,声声锥心。
这番表演,瞬间点燃了议事厅内早己埋下的火药。
几名平日里就与顾砚派系不合的匠师立刻发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我就说!这么大的行动,怎么可能出这种纰漏!家贼难防啊!”
“方叔可是顾砚和姜璃的铁杆支持者!他要是内鬼,那他们两个……能干净到哪去?”
“哼,一个空降的新人,一来就独揽大权,另一个整天冷着脸不知道在谋划什么,这背后没鬼我可不信!”
恶毒的污水,瞬间从方叔身上,泼向了角落里沉默的姜璃与顾砚。
长桌尽头,坊主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他深邃的目光在方叔悲愤的脸和陈老“痛心疾首”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眼底深处,一丝疑虑一闪而过。
但,大势己成。
舆论的洪流,足以冲垮任何理性的堤坝。
他必须先稳住神工坊,不能让它从内部分崩离析。
“够了!”
坊主沉声低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方叔,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
“即日起,暂停方奇山玉雕部主管一职,收押静室,隔离审查!”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道命令,如同一柄宣告审判的巨锤,彻底击碎了方叔最后的希望。
老人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半步,几乎栽倒。
“我没有……”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就在这时。
一首沉默的姜璃,忽然站了起来。
她的身姿,如一柄刺破阴云的利剑,清冷的声音并不高,却瞬间贯穿了所有嘈杂。
“我只问一句。”
姜璃的目光扫过那份通话录音的声谱分析图。
“伪造这样一段音频,需要动用神工坊‘天干’级别的加密算法进行渲染和拼接。”
“在座的各位,除了坊主与顾砚,谁还有这个权限?”
全场,死寂。
陈老脸上的悲痛僵硬了一瞬。
那些叫嚣的匠师们也瞬间哑火,惊疑不定地看向彼此。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阴谋的核心。
是啊,陷害方叔,需要极高的权限。
这个权限,方叔自己没有。
“拉帮结派!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混淆视听!”
陈老立刻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这是在质疑谁?!”
姜璃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己经写好结局的死人。
就在陈老还想煽动众人时。
一道身影,无声地移动到姜璃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是顾砚。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那把代表着神工坊最高执法权的“破矩心尺”,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啪。”
清脆的一声响,却像是一记重鼓,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缓缓扫过全场。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之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冻结了所有想说的话,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他的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更具份量。
这是无声的警告,也是最强大的支持。
这场闹剧般的会议,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不欢而散。
但信任的裂痕,己然化作巨大的深渊。
整个神工坊的气氛,都变得猜忌、阴冷,无数需要协作的项目,陷入停滞。
陈老想要的混乱,如期而至。
当晚。
一间守卫森严的静室。
顾砚动用了他的权限,让姜璃见到了被软禁的方叔。
仅仅一天。
那个总是精神矍铄,笑声爽朗的老人,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苍老了十岁。
他花白的头发油腻而凌乱,眼窝深陷,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迟暮的死气。
看到姜璃进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才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姜璃的手腕。
他的手,冰冷刺骨。
“孩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我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你要……信我。”
看着前辈那双曾经盛满智慧与慈爱,此刻却只剩下无助与祈求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怒火,从姜离的心脏最深处,轰然引爆。
那不是冲动的愤怒,而是一种绝对理智、绝对冰冷的杀意。
离开静室,走在空无一人的金属走廊上。
清冷的月光透过穹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寂。
姜璃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顾砚。
她的眸子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只剩下如极夜寒星般锐利到极致的锋芒。
“我要那个真正的内鬼,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空气都为之冻结的决然。
“我不仅要为方叔洗刷冤屈。”
“更要亲手,把这颗敢在神工坊心脏里下毒的瘤子,连血带肉,从骨头上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