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他们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
这里比云芷想象中还要破败——茅草屋像被抽了骨头的病人般歪斜着,田里的麦苗枯黄得数清数目。
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路边,看见他们时眼睛倏地亮起,却又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师父,这里......"云芷皱起眉头。
"去年闹过蝗灾。"云朗脸色沉重,低声道,"官府虽然拨了赈灾粮,但听说大半都被克扣了。"
正说着,一个老妇人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走来,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发了高热。
"大夫......求求您,看看我的孙子......"老妇人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云芷连忙上前扶起老人,手指己经搭上了孩子的脉搏。触手滚烫,脉象浮数,舌苔薄白——典型的风寒症状,但拖得久了,己经有些热毒内蕴的迹象。
"师父,需要清热解毒。"云芷抬头看向云朗,后者赞许地点点头。
她从包袱里取出银针,先为孩子刺了几个穴位退热,然后又翻出随身携带的药材,配了一副清热解毒的方子。
"婆婆,这药一天两次,连服三日。"
云芷将包好的药递给老妇人,又从自己的干粮中分出一些,"孩子发热期间,给他喝些稀粥就好。"
老妇人千恩万谢,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大夫,我只有这些......"
云芷按住她的手:"不必了,留着给孩子买些吃的吧。"
离开村庄后,云芷的心情沉重起来。她行医多年,见过不少穷苦病人,但这样大规模的贫困还是让她震惊。
"师父,为什么官府不救济他们?明明朝廷有赈灾的银子......"
云朗拿着扇子的手一顿,叹了口气:"芷儿,你记住,这世上的苦难,十有八九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朝廷的银子,经过层层官员的手,到百姓这里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
云芷握紧了拳头:"这不公平!那些贪官污吏......"
"愤怒没有用。"云朗打断她,"医者能救一人,但唯有改变世道,才能救千万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云芷心上。她突然明白,师父带她出来的用意——不仅是让她散心,更是要她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小镇,找了间简陋的客栈住下。
云芷在房间里整理药材时,听见楼下传来喧闹声。她好奇地推开窗,看见几个衙役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卖柴的老汉。
"这个月的税银还没交齐,老东西!"为首的衙役一脚踢翻了老汉的柴担。
"官爷,小老儿实在是交不出了啊......"老汉跪地哀求,"去年蝗灾,今年又干旱......"
"少废话!"衙役扬起鞭子,"再不交钱,就把你孙女抓去抵债!"
云芷看得怒火中烧,正要冲下楼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云朗按住了肩膀。
"别冲动。"师父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你现在出去,不仅帮不了他,还会连累我们自己。"
"可是——"
"记住我们的目的。"云朗的目光投向远方,"要改变这些,需要更大的力量。"
那天夜里,云芷辗转难侧。白天看到的种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患病的孩子、饥饿的村民、被欺压的老汉......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在药庐的生活是多么封闭。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多苦难,而她只顾着自己的小小心事。
月光透过窗纸洒落进来,云芷轻轻取出那个装着玉佩的木盒,却没有打开。
她忽然明白,比起天下苍生的苦难,自己的儿女情长显得多么渺小。
"景珩......"她轻声呢喃,然后将木盒重新收好,"对不起,我必须先学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医者。"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他们明日将要前行的路。
云芷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方,但她知道,自己己经迈出了第一步。